“局长,一会儿您签完字,我就把人送过去。”老刘在大海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微笑说道。
大海听刑侦队要将人押去监狱,连忙道:“等会儿,我要去看看犯人。这其他同党的下落,他们还没供出来呢!”
“这还重要吗?他们供出了主谋,这案子就移交给保密处,让他们去审去!”老刘笑说。
大海起身,走过来,分一支烟给老刘,在他身边轻声道:“什么事情,都要让他们保密处来,那还要我们做什么呀?老刘啊,做事总得留一手。”
老刘一想也对,随即说道:“局长,你什么时候问完了,再叫我,我先去忙别的!”
大海朝着老刘笑了一笑,将桌上的文件放好,出门走进了警局审讯室,他让里头看守的人都出去,如果大海不发话,谁也不准进来。
“马进宝,是你说出主谋是王水虎的,对吧?”大海坐在一张板凳上,看着这名革命军犯人。
马进宝此时被五花大绑,捆在一张铁椅子上,这椅子腿被焊死在了地板上,任谁在上头如何挣扎,铁椅子都是纹丝不动。这位革命军身上有几处轻伤,看来没被怎么严刑拷打,只是低了头,不说话。
大海看他不理睬自己,继续说:“跟你一起被抓的几名同伙,打死没有开口,只是你招供了。是事先说好的,还是说,他们比你更有良知,知道去害别人,良心上会过不去呢?”
马进宝笑了笑,轻声道:“姚局长,橡胶园的事情,先谢过您,您是我们的恩人。只是眼下这件事,您还是赶紧交差,我们这几人,都是自愿赴死,谁都不会笑话谁。这人一死,良心也就不会痛了。”
大海见这人认识自己,拿出一支烟,让马进宝用嘴叼住,给他点了火,微笑道:“我明白你们的行事作风,要是只害了王水虎一个,我今天也不会来见你。在码头做营生的人,是南洋最底层的百姓,拖家带口的,这上千人要是遭了殃,我怕你们想后悔,也是来不及。”
马进宝听得仔仔细细,用力抽了几口烟,烟灰掉在破破旧旧的裤子上,还是不说话。
“这是其一,其二,洪门向来与革命军交好。我知道,你们是南洋革命军,跟中国那头没多大关系,你想想中国革命军里,有多少是抛家舍业,不顾性命的洪门弟子。你们南洋革命军,也是华人,在这里如此害他们,要是传出去了,别人又当如何想你们。”
听到这里,马进宝被吓出了一身汗,说了一句:“我只是执行任务。”
“你加入革命军,愿意为了南洋,豁出自己的性命,就只是为了执行上头的任务,是吗?”大海听马进宝松口,立马追问道。
马进宝吐掉了嘴巴上燃尽的烟头,看向大海,回答道:“当兵的也好,你们做警察的也好,总要有人领大局,总要有人去执行命令,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
“今天,我进门来跟你说这些话,你竟觉得,我和你是一样的?”大海用手指点着自己,盯着马进宝的眼睛,激愤问道。
马进宝有点慌乱,不知道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连忙问道:“姚局长,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来问问你,诬陷王水虎,害死码头上千洪门兄弟,是不是你们革命军要做的事情?”
“我说了,我只是执行任务,从不问为什么!”
大海听到马进宝说出这句,大骂道:“好,不问为什么,可以!南洋革命军,冠冕堂皇,以革命之名,行杀戮之事。我姚某人也在你面前立下誓言,既然你革命军不分黑白对错,罔顾他人死活,我就当你们都是强盗土匪,从今往后,见一个杀一个,就当是为民除害!”
“姚局长,您别说了,我真的,只是执行上头的任务。”马进宝听大海发誓,吓得快哭了出来。
“看你的年纪,想必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你革命军,是为天下谋福的义勇之士,哪怕有一天你死了,你孩子也会说,他有个当英雄的爹。要是王水虎被你如此陷害了,你的孩子只会听到,革命军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千万无辜的百姓,而出卖同胞的人,就是你这个做了革命军的爹,你说你的孩子,会不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一辈子心怀愧疚?”大海添油加醋,拿话去激马进宝。
大海又说道:“王水虎此人,打海盗,除恶贼,将南洋修罗场一般的船运码头,弄到如今这样的太平繁华。现在你信口雌黄,栽赃陷害,准备将这人往绝路送,你知道为何,你的那些同伴不开口吗?他们知道廉耻,他们知道羞愧,你一口一句执行任务,这是什么任务,指派任务的人,又是何居心,这些你都弄清楚了吗?”
马进宝心中忐忐忑忑,发狠道:“如果任务完不成,我们三人依旧是死,这死的就不值得了。”
“大义当前,你还算计自己的命值得不值得。用三个人的命,去害一千人的命,用三个人的命,去救一千人的命。这里头,值不值,还要我来帮你算吗?”大海义愤填膺道。
这诬陷王水虎,再怎么说,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眼见大海咄咄逼人,马进宝悄声说道:“姚局长,有什么想骂的,都骂出来。死之前,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如果革命成功了,千万别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就当我是消失了。您能答应我吗?”
大海气得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审问册,往马进宝头上一扔,恨恨道:“上头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了?你今天做了这样的事情,革命军也会以你为耻。到时你死了,他们跟别人说一句,马进宝的事情和他们革命军无关,不仅南洋百姓骂你,革命军里的人也骂你,全天下的人都要骂你!”
马进宝听完,心里懊悔不已,呜呜咽咽大哭起来,眼看是被大海攻破了内心的防线,大海又给他点了一支烟,等他抽完,默默无言,假装要走。
马进宝用眼睛盯住大海,终于求饶:“姚局长,眼下该怎么办?”
“王水虎有鼓动南洋百姓造反吗?”
“没有。”
大海点了点头道:“他有主使你们从监狱里逃跑吗?”
“没有。”
大海自己也抽了一口烟,缓缓道:“但,毕竟你们在码头待了那么久,还被警局和水警署在码头抓了现行,王水虎难逃窝藏革命军的嫌疑。”
马进宝盯着大海,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海认真看着他的脸,轻声道:“码头藏了革命军的事情不假,王水虎是有意为之。你去到了保密处的大牢,就这么说,可以吗?”
马进宝皱着眉,想了一想道:“好。”
大海最后给他点上了一支烟,站起身准备出门,突然停住,向着马进宝抱拳鞠了一躬,开口道:“是受人尊敬,还是受人唾骂,希望马先生,自己想清楚。刚才,我这一拜,是敬你良心未泯,善心未失。出了我这里,我什么都管不上了,你想怎么说,就只能凭你的良心。”
说完,大海转身而去,他心里思考着,有七八分的把握,能让马进宝改口,想着要把事情做周全,偷偷叫来小胡,问了剩下两名革命军的情况。
小胡说出刑侦队刘队长手狠,只因两名革命军不肯招供,被打得半死,眼下奄奄一息,正被一起锁在后头的牢房里。
“小胡,这老刘做事不太行,我信不过他,他的位子你来坐!”大海偷偷在小胡耳边说道。
“这,老刘毕竟在局里那么多年,经验上还是老道的,只是有些油滑,喜欢推事情,局长别往心里去。”
大海又道:“去把剩下两个革命军,用湿纸闷死,不能给别人瞧见。就说刘队长用刑太狠,我会来处置他,去吧!”
小胡想了一想,这明显是大海要有心提拔他,一发狠,答应了下来,朝着大海敬了礼,就转身走开了。
大海想迅速将马进宝改口的消息传出去,只是卢学川的眼线在暗处,他一个警察局局长,只要出了门,跟谁在一起都是扎眼。正犯愁,大海借着抽烟,在警局门口看了一看,门外停着几辆黄包车在对面街上,大海能看出来,车夫也在朝着警局这边观察。
突然灵机一动,他转身进了大厅,去找老陈,老陈正在忙着看资料,见大海过来,笑着问道:“局长,忙成这样,还有功夫来我这里扯闲篇?”
“就是太忙了,一会儿还要去市政局,将革命军逃犯交过去,就想着劳你大驾,去趟大马路,让小凤送几件换洗衣服过来。这两天,我估计是回不去了。”大海笑着道。
“那么客气做什么,我马上过去。”说完,老陈放下文件,出门而去。
不一会儿小凤就到了,偷偷摸摸躲在警局街对面,等大海来拿衣服。
只见大海匆匆忙忙,从警局大门跑出来,朝着小凤笑道:“这两天太忙,回不去,你照顾好自己。”
小凤将衣服包裹给了大海,大海见一旁,几个黄包车夫正蹲在地上等活儿,就大声喊道:“黄包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