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澜知道王水虎点子多,这次开口,肯定留了后手,急忙问他:“那依你之见?”
“我想让你出钱,收我的股,你原本就是最大的股东,我的股份眼下你收了走,我当不了老二,顶多去做老三,上海人那边天高皇帝远,依旧是你坐堂,我办事,格局不变。”王水虎大眼珠子转溜溜,看向蔡文澜。
这位蔡主席,听了王水虎说,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
王水虎也不敢说话,过了一阵,听蔡主席开了口:“家父与你那时,是开疆拓土,干什么都是功劳!现如今,南洋这海运的买卖,早已定下来,再没有了那般蒸蒸日上的好光景。你在这时给我出难题,哎...我巴不得卖了公司,回上海呢!你倒先来说退股。”
“兄长,你是公司的顶梁柱,可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王水虎见他懊恼起来,连忙劝道。
“什么话说不得?这南洋气候如此恶劣,一年无四季,就没有身上不出汗的时候,要不是父亲嘱咐我协助你,我这把年纪,早回宁波老家养老去了。你想,我儿子媳妇那么大年纪,还未留下一子半嗣,每次从上海赶来赶去看病,我早烦透了!”
蔡文澜脾气不大,说起话来窝窝囊囊,没他父亲半点霸气和毅力,王水虎看在眼里,也是感概万分。
想那蔡登元老爷子在时,才华、手段、胆识,都是高人一等,不然也不会将这南洋最乱的地方,治理得如此太平。
王水虎看蔡文澜一个劲诉苦,想着说不动他,就服个软,柔声道:“兄长,我这不是在与你商量么,实在不行,让上海人出钱。这名义上,南洋船运公司是上海的分部,他们钱出得不多,每年拿的倒是不少,也是时候,跟他们好好算算了。”
蔡文澜听王水虎说得倒是不假,立马回道:“从长计议吧,我先去和上海那边通通气,看他们怎么说!”
王水虎见蔡文澜答应下了,轻舒了一口气,抱拳向他告退,一路走走停停,回到了码头仓库。看着远处武馆街的一片热闹景象,他笑着摇了摇头,嘴里骂了一句:“扑你阿母,拆了东墙,补西墙!”
这时,康金龙甩着膀子,笔挺走过来,轻声说道:“四哥,武馆街那边,这几天多出了很多便衣的警察,不知道要干嘛?”
王水虎顿时脸色拉了下来,大声道:“这一个个的,冬瓜虽大还是菜,就晓得来问我!我去莫哈署长那边问问,得了消息,来禀报你,康老板!”
康金龙被他骂了,红着个脸,也不敢顶嘴,笑嘻嘻站着,嘴里不断说道:“辛苦了,辛苦了!”
王水虎看了看仓库,这来来回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又要去水警署,气得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莫哈终日无事,桑求眼下每天只顾着练功,他就一个人在办公室,只能看看书。听人来说,王水虎来了,心里高兴,走去大厅里,将好友迎接上了二楼。
“王老板,今天不忙啊?想着来我这里坐坐?”莫哈客气问道。
“怎会不忙,脚不沾地,你看看,瘦了不少!”说着,王水虎摸了摸自己西瓜大的肚皮,二人都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莫哈泡了一壶豆蔻水,给王水虎倒了一杯道:“你说你能喝这个,赶紧喝一口,解解热!”
四爷笑道:“味道虽怪了些,不过好喝!”说完,一口饮尽,一下口舌生津,舒服了不少。
“武馆街没出什么问题吧?”
“署长说起武馆街,正有一事想来问问,我手下方才告诉我,最近那边,警察局派了不少便衣过来盯着,我们都想不通是为什么。署长,您知道什么内情吗?”
莫哈一听,一脸迷茫,想了一阵说:“我一时想不出,一般我们警署里做事,要抓就抓,要放就放,很少派便衣行动,无非是查查通缉犯什么的。”
四爷看莫哈也不知道,想了一想,心下释然,说道:“没事,那边正盖房子,想必是哪个工头,欠了人工钱,或者有人赌输了钱,躲了过来,也未可知。”
莫哈不想主动去问警局这件事情,当下也不说什么,拿眼睛看了看窗外,看没人经过,轻声跟四爷说道:“你既来了,我跟你说一件事,与你息息相关,千万不要伸张,回去了好好想想,该怎么弄。”
“哦?”四爷一脸疑惑。
“昨天我去市政局开会,政府要开放海关对外,以后税收会落到每个人头上。我水警署就在海关署隔壁,以后治安就全由我这边来管。”
“关税,我船运公司一直在缴,这海关,对外开出来做什么?”
“我听他们说的意思,是要收进出货那帮生意人的税,应该与你们关系不大,我不懂这里头的生意经,说出来告诉你,想必你能听得懂。”
王水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变相重复收税了,按照以前和英国人谈好的,这南洋码头海关署的税金,出去收一次,进来收一次,都含在我们船运公司的运费里头,由我们上门,按照货运的单子来交。眼下设了这道口子,这上岸、下岸的货物,分开来收钱,岂不是更加繁琐,而且,断然不会少收钱,要说,也只会多收。你想,如果有一批货物出了瑕疵,必定要退货或者换货,这一进一出,又要多交两次。哎...依我看,是英国人要打仗,搞这一出,是想着多收钱罢了。我这码头的生意,眼看要越来越忙,到了那时,多一倍的人手,也未见得够。”
莫哈大致听懂了,也是叹息不已,只好宽慰道:“想你们中国人,来我们南洋也是不易。之前我身为本土人,与你们接触不多,想着英法有军队,占着南洋死命压榨,你们中国人与他们贸易频繁,虽说不上是帮凶,在这里经营买卖,比我们这的百姓总好上不少。谁知,你我皆是蝼蚁,垂手受人欺负罢了。”
王水虎连忙打断,吓得说道:“您是衙门里的人,不好说这样的话。署长说的,我明白,我们华人也好,南洋人也罢,确实应该惺惺相惜,想我来的那方故土,被欧洲列强掠夺了多少财富,多少土地,实在不该有相互间的误解。要是在家乡能过活,安安稳稳的,谁愿意远渡重洋,背井离乡来这里呢!”
“正是,正是!”莫哈一时上头,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红了脸,再不敢多说。
二人喝了一阵豆蔻水,莫哈又问起一桩事来:“王老板,你能保证丁楚在武馆街,不会闹出事来吗?”
王水虎摇了摇头道:“难说能不能保证,只是觉得,丁楚应该不会。想他在南洋码头的年头,比你我早多了,他对这个地方有感情!现在年纪大了,还能在码头有事情做,这辈子心里还算有些寄托。他是墨门的墨侠,墨家一向有收市井徒弟,练功强身的传统,让他来武馆街,一方面,可以挑一些好苗子,将墨门武学发扬光大,另一方面,也帮着我们,管管那些好勇斗狠之辈,省得水警署天天忙个不停。”
莫哈笑着应道:“王老板想事情周全,我放一万个心!”
这时,一名水警匆忙上楼,敲了敲房门,莫哈让他进来,这水警看王水虎在,靠近莫哈身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莫哈脸色突然很差,摆摆手让他走了。
莫哈走去门口,关好房门,扭头对着王水虎说道:“武馆街查出革命军逃犯,我要配合警局去抓人,王老板,我们过几日再聚!”
王水虎突感不妙,喃喃道:“什么?革命军,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