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一转过山口,“停一下”王十三说,张十五勒了一下缰绳战马慢了下来,王十三跳下战马“继续跑”说完话,王十三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快速的爬上一侧的山坡,将身体隐藏在一块大石头后边。张十五看了看没有停留一催马继续向前跑,顺着山谷转了一个弯不见了。又一个同袍的死,向一桶迎头而来的冷水,让剩下的两个游骑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这两个溃兵不是猪羊,是两条狼两条凶残狡诈的饿狼。放弃是不可能的,不要说两个兄弟的仇要报,就算不报仇也回不去了,四个斥候追杀溃兵自己死了两个,回去后军法也会要他们的命。略略踌躇了一下,两个游骑拉开距离,一前一后钻进了山口。
王十三静静地看着第一个游骑从下方经过,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像石头的一部分。第一个游骑过去以后,拉开十几丈的距离第二个游骑露出了身影,游骑手中的弓搭着箭弓弦半开,在为第一个游骑做掩护。当第二个游骑经过那块大石头下方的时候,王十三一跃而下,右手握着石头用足力气向着游骑的头砸了下去。游骑没来得及扭转身体防御,石头已经重重的砸在了头上,砰的一声红的白的四下飞溅,王十三撞在还没有完全跌落的游骑身上,两个身体的重量加上王十三跳下来的惯性,超出了战马的承受能力,战马悲嘶一声倒了下去。听到背后的声音,第一个游骑在马背上一扭身,一支箭向后射出,紧接着拨转马头在马镫上直立身体,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拉满弓准备锁定目标。游骑的弓刚刚拉满,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张十五半蹲在马镫上,猛抖缰绳控制战马直直的向着游骑的战马冲了过来。游骑又一个回头望月嗖的一下一支箭直奔张十五而来,张十五俯身低头躲过了羽箭,在战马将要和游骑的战马接触的时候,张十五两脚甩开马镫,用手一撑两脚落在了马背上,脚下用力一踩合身向游骑扑了过去,冲击力加上战马快速奔跑带来的惯性,一下子就把游骑从战马上掀了下去。王十三急忙爬起来向着纠缠落马的两个人冲了过去,张十五拼命将按住他的游骑掀翻,刚按住还没来得及击打,一只大脚飞了过来正中前胸,张十五仰面摔倒。王十三顾不得查看被误伤的张十五,借着前冲的势头双膝一收直直的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的砸在了游骑的胸口,重击让游骑的脑袋猛地向上一扬,王十三右手前两个指关节握起来使的右手一块像铁板一样猛力击打在游骑的喉咙上,喉咙被击碎的游骑喘不了气,手刨脚蹬了一几下不再动弹了。
“老子好不容易逃出一条命来,结果差点让你一脚踢死。”张十五揉着胸口,冲着王十三骂道。王十三从游骑身上拽下水壶,喝了几口将水壶扔给了张十五。“喝一点水喘口气,把武器和食物收集一下,得赶紧离开这儿。”王十三一边说一边向着山口的游骑走过去,将游骑的弓箭马刀食物水壶全部都收了起来。战马目标太大,上山行动不便,只能丢在这里了。张十五收起了另一个游骑的装备食物,两个人沿着山谷斜向上方往山梁上走去。走了一会儿又翻上了一道山梁,王十三回头望了一眼,见那日色渐渐的坠了下去。应该是安全了,追兵本来就不多又都是骑兵,黑夜纵马上山几乎不可能。“趁亮再翻一道梁,然后找个地方休息。”没有了生死一瞬的威胁,王十三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极度的疲劳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张十五的情况更差,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倒地不起的样子。好不容易翻过山梁,捱到一棵大树下,精疲力尽的两个人瘫倒在树下一动不动。
天一点一点的黑了下来,王十三从背囊里摸出食物递给张十五一些,自己喝了一点水拿了一块干牛肉慢慢的啃着。“王十三在那种情况下为什么不自己跑。”黑暗中传来了张十五的声音,王十三没有说话,张十五继续说道:“生死之间留下来救我,算我欠你一回。”“我自己也跑不动了而已,并不是为你停下来的。”王十三挥了一下手随意敷衍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张十五继续说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这对我很重要。”王十三没想到张十五会这样说,这种话也不像张十五说出来的。“没什么重要不重要的,大家一起逃出来的,把你丢下自己逃跑良心难安,仅此而已。再说了两个人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在山口的时候,没有你我也被人射死了,说不上谁欠谁的。”“良心比生死还重要吗?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良心,难道生死不是最重要的吗?”张十五对王十三的回答并不满意,像个执拗的孩子一样继续追问。“也许是我说的不清楚,从十三岁在大水中失去了亲人,跟随逃难的人群无目的的流浪,我看到过太多太多的死人,从军后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我也杀了好多人,什么时候会死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决定不了也无所谓。我只不过是死之前求个心安罢了,这是我唯一能决定的事。”张十五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无虑生死,只求心安。”“大概是这个意思吧。”王十三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这会让他想起大水中失去的亲人,以及逃难途中见到的各种再也不想看见不愿回想的事情。张十五也没有再说话,大树下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王十三猛的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伸手握住了马刀,侧耳听了一下四下一片寂静。过度的疲倦让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心里绷着弦又让他惊醒过来。王十三一阵后怕,两个人说完话,沉默下来忘记安排交替放哨就睡着了,如果有敌人摸上来就凉凉了。王十三又仔细听了听周围确实没有动静,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向张十五的位置看了过去,发现张十五没有靠着树,而是很端正的坐着,原来张十五没有睡在放哨虚惊一场。王十三正准备告诉张十五可以睡了他来放哨,却又发现有些不对劲,黑暗中张十五的身体周围似乎有一圈光晕若隐若现。错觉一定是错觉,王十三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再睁开眼仔细看了过去,确实有一圈光晕围绕着张十五,光晕像水波一样微微的颤动着。王十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种直觉这个时候不能打扰张十五。睡梦中惊醒的后怕和张十五身上出现的光晕让王十三睡意全无,他向后靠了靠将身体依靠在大树上,取出弓箭来将箭搭在弓弦上,开始警戒四周。
东方渐渐的发白,很快太阳跃了出来,一缕阳光透过大树的枝叶洒落在张十五身上。光影下的张十五看起来像庙里供奉神像一样宝相庄严。看着光影中的张十五,王十三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的这个人,和手拿长柄粪勺,满口彼其娘之,奸滑猥琐人嫌狗憎的张十五重合在一起。一晚上没有任何动静的张十五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慢慢的站起身来。一脸肃容的开始整理衣服,韵律十足的动作,让人感觉他身上穿的不是现在破烂露肉的号衣而是华贵无比的服饰,整理完衣服,张十五两手抬起虚虚的在头上一扶,好像他沾着杂草的脑袋上有一顶王冠一样,整衣正冠以后,张十五轻轻咳嗽了一声向王十三走了过来。在王十三错愕呆滞的目光中,张十五走到王十三面前,抱拳拱手一躬到底,开口说道:“十三兄一句生死无虑,只求心安。打破了我心中的块垒,使我道心圆满,请受张道成一礼。”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荒诞,这种感觉让王十三汗毛都竖起来了,面对追杀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恐惧过。“什么道心,什么块垒,什么他妈的张道成,你他妈的到底是谁,张十五去哪了。”王十三一边语无伦次的说话,一边将手中的弓拉满,眼前的这一切让他快要疯了,或者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才会看到听到这一切。“十三不要惊慌,我就是张十五,张道成是我的本名,事情是这样的听我慢慢给你说,先把弓箭放下。”“放你大爷,去你大爷的,老子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休想糊弄老子,不管你是什么山精鬼怪赶紧从张十五身上滚出去,要不然老子拼死也要带走你。”
王十三忽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听人讲过的鬼上身,张十五一定是被鬼上身了,一定是这样的。他妈的好不容易一起逃出来的兄弟被鬼上身了,现在死活不知。无法言说的怒火烧的王十三要炸开一样。稳了稳心神王十三慢慢的开口说道:“要不你自己离开张十五的身体,咱们各走各的,要不就一起死。”
张十五没想到自己营造的如此正式的礼敬,会遇到这种结果。不由得破口大骂“王十三你个缺心眼的蠢货,快把弓箭放下,老子刚逃出命来并且圆满了道心,再被你个二杆子一箭射死,就太他娘的太扯淡了。在城头的时候老子就应该直接舀两勺金汁给你灌进去。”是这个味,是张十五的感觉,一说话浓郁的金汁气息扑面而来。“你真的是张十五。”“老子当然是张十五,先把弓箭放下。”“等一下你手上为什么戴着一个顶针。”“这不是顶针,老子告诉过你了这叫须弥戒。”“须弥戒是什么意思。”“就是顶针。”真的是张十五,张十五手上一直戴着一个和女人做针线用的顶针差不多的东西。因此没少被人嘲笑,每次他只是笑笑并不反驳。有一次王十三让他把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扔掉,免得总被人嘲笑。张十五非常不屑的说“凡夫俗子懂的什么,这是须弥戒。”王十三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个称呼,好奇的问他须弥戒是什么意思,张十五楞了一下回答说就是顶针。王十三看出他言不由衷没有再问,以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现在确定了这个变得神神叨叨的家伙就是张十五本人。王十三放下了弓箭看着张十五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还有张道成是谁?”“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张道成是我的本名。这里不安全先离开这儿,路上慢慢跟你说。”张十五说完转身向前走去,王十三顿了顿收起弓箭食物跟了上去,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慢慢消失在连绵的群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