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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川县城,由于三面环水,东边的富河已呈水漫金山之势,西南方向一片汪洋。富川立交桥边,由于资金短缺成了烂尾楼的14层新世纪大厦,算是县城的最高建筑,此刻秃兀地耸立在那里,似在惊恐的俯看这座名副其实的水中之城。远处横泊洲上六方七层的文峰塔在周遭漫天大水围困下,垂头丧气的矗立着,好像变得矮了许多。
今之县城自中唐开埠,有一千两百多年历史。当初老祖宗筑城于此,正是看上了这块依山傍水的竹簰地,其南沿穿境而过的富水,上通朝阳燕厦,下达半壁长江。水能带来生活的便利,亦能毁灭生命财产,人在亲水的同时,也在防范水患。
米琼的确如黎小牛预料中的那样已经回到了富川县。
由于姐夫孟岩病情恶化生命垂危,米琪和米母赶往武汉去了,军人出身的米父去了江堤上抢险,只留下她在家里照看小外甥。刚才金欢欢打电话说过来玩,她便呆在家里,不时在阳台上朝巷口的方向望。
这时,她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淌着积水开到自家的门口,她看清那个熟悉的牌照,心里不由一阵惊喜:是姨妈来了。还没等叶夏荷走出车门,米琼便跑下楼来把门打开了。米琼见到姨妈不由亲热极了,因为从小姨妈就非常的喜欢她。而今天叶夏荷是为孟岩的事情来看望一下,她知道为给孟岩治病,姐姐叶春兰把积累都花光,所以顺便带了点钱来。
“你爸和妈呢?”叶夏荷看到屋里空荡荡的便问米琼。
“到武汉去了,”米琼抱着用一双圆溜溜眼睛打量着叶夏荷的外甥孟小强说,“估计姐夫是没救了。”
“怎么会这样,这可是个研究生,国家的人才啊!”叶夏荷用一种叹惜的语气道,“我们县医院正需要这样的高级人才。”叶夏荷说完去摸小孩子的头,眼中充满了爱怜。
米琼知道姨妈是管文教卫的副县长,说话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叶夏荷问了小孩子名字后,便把一叠钱放在茶几上准备走,说是一个拍《库岛红烛》的剧组导演来富川县进行开拍前的准备工作,她要赶过去接待一下。米琼看到一叠钱少说有两万,便拿起来说姨这怎么好。叶夏荷回过头来说,算是我借给你妈的,这都是我自己存的钱,可不是贪污的,你家现在也够难的,好在你已毕业了。
叶夏荷叮嘱米琼一定把钱放好便走了。正当米琼在寻思把钱放在哪里好时,突然门铃响了起来,把米琼吓了一跳:该不是打劫的盯上了吧。米琼观察了一阵,原来门外是金欢欢。
金欢欢家就在富川门一带的下街头,离米琼家很近。去年,金欢欢就一直没有回来过年,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就来找米琼。在家很是寂寞无聊的米琼看到金欢欢很是高兴。
“我们家都被水淹了。”金欢欢一进门就说,她现在暂时住在亲戚家里。
“电视里都报道了,说是嘉鱼有个叫簰洲湾的地方溃口了。”米琼刚才从电视上看到了这个新闻。
8月1日,建军节这天,“簰洲湾”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注定以一种悲壮的方式写入了长江抗洪史,写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
过了荆江段,长江从洞庭湖口城陵矶穿赤壁过洪湖,在嘉鱼县的突然有一个Ω形的大弯,这个被称为“长江第一弯”的地方就是簰洲湾。“簰洲湾水弯一弯,汉口水落三尽三。”江水到这里顿时变缓变慢,武汉水位立马走低。正因为是有了这道天然屏障,武汉三镇在98年这场大洪水中安然无虞,以致于后来有武汉市民说,是簰洲湾救了大武汉。因此,后来有人提出把簰洲湾进行弯道取直,让江水穿过簰洲镇垸内,直达武汉,有关水利专家始终提出反对意见:弯道取直后,江水从荆江段一泻千里直捣武汉,江城就无险可凭,一到汛期将险象环生危如累卵。
“我也看到了,有个小孩抱在树上呆了一夜,真是了不起。”金欢欢说,“不过,那小孩也够可怜的,妈妈、奶奶、姐姐和弟弟都在洪水中没了。”
“我开始以为那是个小男孩,没想是个才七岁的小女孩,好像叫江珊。”米琼眼眶有点湿润了,开着冲锋舟的武警救下小江珊的电视画面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小江珊被救下时,手都合不拢了,还保持抱树的姿势,好长时间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在洪水中浸泡9个小时,那是多么难捱的一个漫漫长夜,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显得真是微不足道;可那又是多么旺盛的本能求生欲望,让一个才七岁的女孩躲过了这场人生的劫难,这不能不说是生命的一个奇迹!
人来到这个世上,灾祸往往如同这场洪水一样不期而至,就像江珊、还有眼前的孟小强,这么小却只能生活在一个残缺的家庭中。
“琼子,这孩子好乖……”金欢欢看到小强,把他抱了起来。
“你还去广州吗?”米琼知道金欢欢读的是武汉的一所民办高校的计算机专业,去年就毕业了。
“我给舅舅带了一年的小孩,他打算资助我开个计算机培训中心,要不是那地段让水淹了,也该装修好了。”金欢欢说。
只是自己的那点水平在深圳有点自不量力。加上深圳这个地方美女效应较明显,并且自己是个自考文凭,于是决定回来创业,因为她在深圳看到搞计算机和英语培训很火爆,像有名的山木培训很快做强做大。金欢欢觉得在内地计算机培训也会热起来的。
“想不到你要当老板了。”米琼道,“你在广东还好吧。”
“我去广州和深圳,还碰到孟峰,也到郭帮城所在的美院去玩过……”金欢欢一提到郭帮城,说话的语调都变了,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哦,我听说郭帮城今年五一的时候到武汉来了……有没有去找过你啊?”
“哦,是吗?”米琼知道金欢欢很在乎郭帮城,于是搪塞道,“他来找我干嘛,他是找同学。”
“他好像说是在湖北美院有个同学叫什么来着……叫柳烟桥,对了,柳烟桥,那男孩是从富川三中考上去的,瘦瘦弱弱的像个白面书生。”金欢欢不但认识三中的柳烟桥,还认识郝光明。
“柳烟桥,我认识,他和郝光明高中是同学。”米琼说。
“琼子,柳烟桥、郝光明他们就没有一个追求你的?”金欢欢觉得这俩人都是富川人,追求米琼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没有的事!柳烟桥我是今年快毕业了才认识的,至于郝光明喜欢的是江湖的女孩,叫水梦梅。”米琼说,她前不久在电视上还看到水梦梅了,她好像参加了抗洪后援队,专门给抗洪的解放军战士当后勤。
“琼子,我真羡慕你,马上就在省城上班了。”金欢欢说,“等我培训中心开业了,你可得去捧捧场,只是培训中心的名字还没想好。”
“致远如果在跟前,他肯定能给你起个富有创意的名字。”米琼听金欢欢讲述在深圳闯荡的经历,心中便想到漂泊在珠江三角洲的上官致远。
“米琼,我真服了你,都整整四年了,你还惦记着他啊?你这场马拉松式的爱情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上官致远现在该是个部队军官了吧。”金欢欢没心没肺的样子。
“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上官致远他早退役了,在珠江三角洲打工!”米琼拢拢如瀑布般的秀发苦笑着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情况,反正我们之间一直没有联系了。”
“是吗?……”金欢欢惊奇得张大了嘴巴半信半疑地。这也难怪,她自从那年高考舞弊被曝光后,几年都抬不起头,几乎没有了社交,所以对外界的消息不那么灵通。不过,金欢欢是个性格开朗和外向的人,现在早已走出生活的阴影,恢复了常态。
“米琼,凭你的条件,再找个比他优秀不成问题,干吗要这样的一根筋呢?”金欢欢看米琼不开心的样子便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