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个十元店啊,就在我厂门口,我带你去。”阮秋香领着上官致远往前走,“那哪叫店啊,就是一个大棚子,里面什么人都有,又乱又脏,就不是人住的。”
“哦,是这样啊。”上官致远只听说过十元店,可还没有真正见识过。
“要不这样吧,我先带你去看看,你觉得行就住。”阮秋香说到这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是觉得不行,要不你就住到我房里去。”
“住你房里?”上官致远道。
“我现在不是住到厂里了嘛,我原先和别人一起合租的房子就空着,反正还没有到期,你住几天也没有关系的。”阮秋香说,“不过,房子离这个新厂比较远,我现在要上班,只能等下班后带你去。”
到了厂门口,阮秋香指着不远处的荒地上一个用石棉瓦盖起的大棚子说:“呶,那就是十元店。”
阮秋香进厂去了,这是一个名叫圣曼的台资工艺品厂。门口的保安都穿着印有“深圳保安”字样的蓝色保安服,每个进厂的人他们都要例行检查。据说,深圳所有的外资企业中,台资企业管理是很严苛的。
十元店里灯光非常昏暗,偌大一个棚子,里面放着若干张铁架床,不分男女没有遮挡都混住在里面。两个简易厕所,里面弥漫着一股臊臭味,并排是男女分隔的冲凉房。
“亚洲电视本港台……”棚子的中部有一台老式电视机,本港台刚一播放广告,老板就换到了翡翠台。上官致远看到这是一部罗嘉良、陈锦鸿等主演的《天地豪情》。这部香港家族式电视剧,从2月份开始就连续在翡翠台播出。
里面住的人很多,大都是南下来没有找到工作的;也有近期被工厂开除的,或自己跳槽暂住这里的。
大约九点多的时候,阮秋香和一个长得瘦高的女孩来十元店找上官致远。
“老乡,你还是住到我房里去吧,这里太乱了!”阮秋香虽说知道这个十元店,但她从来没有进来过。
“这里面有些人长期不上班的,专门在外面混。上次,我在这里把钱丢了,害得我差点流落街头。”和阮秋香同来的女孩是钟祥人,阮秋香喊她汪牡丹。汪牡丹也是初中刚毕业出来打工,住过几天下里巴人的十元店。
“钟祥?那不是老乡吗?”上官致远一听说女孩是钟祥的,顿觉得很亲切。而富川县的古月春书记据说就是钟祥人。
上官致远一听汪牡丹的话,便想起那一年去温州,途经金华汽车站时的遭遇,很是担心自己的钱失窃,于是决定去阮秋香的出租屋。
俩个女孩走在前面,上官致远随后跟着。阮秋香走的是近路,上官致远跟着走了好多弯弯的小道和窄窄的田埂。
这时,一轮皎洁的月亮在东边升起来了,朦胧的月色中,上官致远跟在俩个女孩的后面,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山茶乡中学,似乎是和自己的学生走在季春的田野。
汪牡丹说她的家乡在汉江边上,南下最大愿望就是挣到钱了帮家里盖一间房子。
汉江是长江最大的支流,它和长江黄河淮河一起并称为“江河淮汉”。而一路向东的长江,是炎黄的**,是华夏的图腾。
八十年代,一部人文地理纪录片《话说长江》让人激情澎湃荡气回肠,气势恢宏的史诗手法,亲切自然的深情解说,把华夏儿女的爱国情怀酣畅淋漓的释放了出来,并深深影响了整整一代中国人。
从朔方到岭南,上官致远、阮秋香和汪牡丹都来自长江流域,而姜菲来自黄河流域,脚下这片他们打工的热土是珠江流域。
中国经济中心从晋室南渡后,由黄河流域逐渐南移至长江流域,这一漫长的过程到南宋时期才最终完成;改革开放后,珠江流域似乎在短短的十年间成了全民关注的焦点及国家经济命脉的重心。
汪牡丹性格很活泼,一路上,用家乡话哼着俚歌小曲,听口音有点接近武汉话。
汉江流域是楚文化的重要发源地。流行在这一带有天沔小曲,电影《洪湖赤卫队》中秋菊所唱:“手拿碟儿敲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指的就是天沔小曲。
“真不容易,你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上官致远带着一种怜惜的口吻。
“就像我刚才唱的家乡小曲一样,都是些下里巴人,整不了阳春白雪的;谁让咱家里穷,没有办法。”汪牡丹说得很轻松,有一种乐观和豁达。
“快到了,就是这个村子。”阮秋香和汪牡丹带着上官致远到达一个巷口时说。
这是一个城中村,上官致远总觉得这里好像来过,当他往里面走了几步看到巷子深处那静卧在黑夜中黑魆魆麦氏大宗祠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这是到了合水口村。
眼前是一片岭南那种常见的低矮民居房屋,阮秋香打开了房门。房间不是很大,里面有两张床,想必这就是阮秋香和汪牡丹住的地方。
“这里虽然很简陋,但这个村治安很好,小偷基本上都不敢到这个村来。”阮秋香说。
“这个村的人都喜欢练武,小偷也怕挨打。”汪牡丹笑着说,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样子有点像当年富川完中的菊子。
这时,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洒在汪牡丹的脸上,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上官致远这时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汪牡丹年龄大约十五六的样子,其实就是个少女,身材发育较好,也非常匀称,一头的披肩发,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只是皮肤偏黑了点,算是一朵黑牡丹吧,要不然这女孩稍加打扮就会光彩照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过早辍学出门打工的女孩都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和世故。
上官致远送俩个女孩出了村口,并叮嘱她们走松白路过去,不要走小道。看着她们远去背影,上官致远不由自主的想起姚婉珺,还有俞晚霞,想起山茶乡中学班上那些学生来。
阮秋香告诉上官致远,这个村有个叫麦太生的老头在圣曼厂做保安队夜班的班长,还有一个叫麦照天的人在厂里当厂长。
“哦,原来麦老头就在你们厂啊。”上官致远说。
阮秋香没想到上官致远认识麦太生,她继续说:“厂的老板是兄弟俩,台湾人。”
看来这家台资厂请合水口村的麦照天当厂长,麦太生巡逻护厂,其实也是冲合水口村麦姓人在当地的名气来的。”
“你们厂里要是招工,你们告诉我一声,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岗位。”上官致远对俩女孩说。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是同事了。”汪牡丹声音总是那样欢快。
送走俩个女孩,上官致远长吁了一口气。这时,月亮已经从东边越升越高了,那是一轮弯弯的下弦月。溶溶的月光下,麦氏大宗祠显得很静谧,似乎笼罩着一层氤氲的薄雾,又像一层轻灵的白纱,散发着一种神秘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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