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互动被梆子声打断,沙沙的梆子声,空灵、单调、没有任何的韵律却又直入人心。
每一次敲击都带起空气的共振,耳膜、头皮、乃至深入骨头随着那梆子声跃动、颤鸣。
赌场中,单调的梆子声震得玻璃杯中水纹荡漾,每个人都陷入了寂静,好似在大幕之下观看着一场惊世骇俗的能剧表演,此时过大声的呼吸似乎都是对庄严剧目的一种亵渎。
梆子落下最后一声,整个极乐馆如山中鬼屋一般死寂一片,就连山中寂静地只能听见水流叶摇的白噪音。
黑暗中,路明非抬起了头。
仿佛电流涌过了神经一般,路明非感觉自己的眼球被瞬间发热到了2000摄氏度,刺眼夺目的光线如瀑般从双眸中射出,将梆子击得粉碎,照亮了整个赌场。
每个人都下意识抬手遮住双眸适应光线,唯有公卿老人一动不动,目光紧紧地盯住他。
公卿老人伫立在两人、准确地来说是路明非的面前,他突然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男孩了,手里的指头缓慢收力、握紧,似是要贪婪地攥出一滩血水来。
路明非扬首望着这幅公卿面具,目光如炬一般似是要穿透过去理清后面的每一寸皮肉,那张苍白的面具再也无法吞噬他的视线。
路明非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突然明白了祥子送自己这双眼睛的用意,她早就猜到会有今天了吗?祥子果然还对我......
起先匍匐在地上的樱井小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公卿老人的身后头颅微垂。
“冕下。”她敬畏地说。
源稚生听见樱井小暮对公卿老人的称呼心中轻轻沉了一些,‘冕下’是对日本八百万神明中诸天神邸中最高之神的尊称,譬如梵蒂冈中的神仆们对于顶级神职教员的称呼也是如此,亦如‘教皇冕下’。
能获得如此殊荣之称的人在猛鬼众中大概只有寥寥一位。
猛鬼众,至高领袖,手握无上权柄之人
——王将。
“男人,女人,赌徒,金钱,欲望,堕落,生命。”
公卿老人张开了双手,声音从‘男人’的低迷,步步攀升直至陡然生至了‘生命’的最高昂之态,黑羽织猛然如大翼一般扬起,巨大的阴影投下笼罩了身前的一切,从头到脚将他面前的路明非置身于黑暗中。
路明非侧了侧头,直视着那张狰狞而恐怖的脸,现在的他面对这种伎俩,就像是在看小丑拙劣的表演。
“多么棒的夜晚啊。”
良久,伴随着缓慢的呼气、白色氤氲从能剧面具的黑色尖牙中吐出,攀至顶峰的声腔一泄而下,让人感觉到他的满足、畅快和意犹未尽。
如伥鬼一般压抑而恐怖的登场,又如戏子似得浮夸、生动的演技。
“小丑,还是快点退场吧,这里没有给你准备的舞台。”路明非说。
“小丑吗?或许是吧。但比起小丑,更没有人喜欢与智者相谈,他们就像笑不露齿的怪物,潜藏在芸芸人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张口会露出尖牙利齿变成吃人的怪物,所以他们会疏远,会恐惧。”
王将收起了双臂,霎然转身踱步走向了赌桌,步调沉稳每一步都如钉子一般落根下去:“可如果你选择当一个戏子,尖牙利齿成为了你日常的剧目,那在你纵意疯狂择人而噬时,你的猎物就不会逃跑,反而会对着你清晰可见的喉舌发笑。”
王将站在了女荷官的身后,他伸手抚住了她的双臂,轻稳有力的将她请离了赌台:“听说你想见我,路明非。”
“真是恶人先告状呢。”路明非轻声说,他落坐在了赌桌之前,整个赌场中此时再无闲杂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