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烧烤店门口的时候，一个糖画已经进了薇妮的肚子。

“两百块，就这么霍霍了。”周敬叹了口气，喃喃道，“难怪都喜欢挣老外的钱，真轻松……”

薇妮听得似懂非懂，但感觉应该不是夸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是不是你觉得我太能吃了不像中国姑娘？那我以后少吃一点……”

“我不是嫌你能吃，我的意思是……你比较简单，不，单纯……”周敬挠了挠额头，叹气道，“……哎，反正你听不懂，算了。”

“单纯，”薇妮弯起大眼睛，乐呵呵地说，“那应该是个好词吧？”

“……是。”

在烧烤店里坐下点完菜之后，薇妮又看着周敬，“可以陪我喝一些啤酒吗？”

西班牙是一個热爱酒精的国家，而每年在西班牙人消费的各类酒精饮料中，啤酒占据了半壁江山，无论男女老少都爱没事来几杯，所以她问出这句话也很正常。

于是，周敬又扭头和一边的服务员点了几瓶啤酒。

“太好了，”薇妮立即开心地道，“我很久没有喝啤酒了。”

啤酒先上来了，串儿还在排队。

周敬拿起一瓶啤酒，先给她倒了一杯。

“谢谢。”

薇妮说完，刚要拿起杯子，突然旁边的包里发出提示音。

“啊，有人给我消息了。”她拿出了手机，滑动了几下。

“嗯。”周敬应了一声，而后看见她打开了微信的页面，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装的微信？”

“昨天一个朋友帮我装的，说中国人都在用这个，”薇妮低着头，随口说道。

朋友？

她什么时候在江城交上朋友了？

周敬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说不出的滋味儿，他拿起啤酒瓶给自己也倒了杯啤酒，猛地灌下去。

一大口冰啤酒下肚，总算舒服了一些。

因为中文输入还不熟练，薇妮敲了会儿键盘，怎么也打不出几个字，干脆放弃，改成用语音回复了。

“噢，是的，谢谢你，我知道了。”她对着手机说，“不过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时间，和朋友在一起吃饭呢，”

说到这儿，薇妮看了周敬一眼，“……就是我和你说过我喜欢的那个中国人……拜拜，你自己玩得开心一点。”

周敬听到这里，突然又有点儿高兴起来。

看来这个人知道他，薇妮跟这个人提过他。

薇妮说完，放下了手机，伸手拿起啤酒。

周敬拿起杯子冲她晃了晃：“要不要碰一下？”

“好呀。”薇妮喜孜孜地举起杯。

两人碰了一下，薇妮一口喝下半杯，周敬也喝了一口，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你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

“是呀，”薇妮点点头，“前几天在我住的小区里认识的一个朋友，人很好的，看我是外国人，帮了我很多忙。”

周敬又很随意地说，“刚才他是找你出去玩吗？”

“嗯，她发消息说本来晚上要和她男朋友出去看电影，票都已经买好了，她男朋友突然有事去不了，所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薇妮说，“我说我没有时间。”

“她男朋友”几个字进入耳朵里，周敬突然松了口气，心情像膝跳反射般地猛一下扬了起来，是女的啊。

这时，烤串也上来了。

“吃，这一家的烧烤不错，保准你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周敬把盘子转了一下，让签儿朝向薇妮的方向。

薇妮低下头，高挺的鼻子凑近闻了闻，“嘿嘿，真香！”

半小时后。

薇妮毫无仪态地吃得满嘴冒着油光，一脸满足地放下最后一根签儿，“啊——好饱。”

周敬酒量一般，几瓶啤酒下肚，已经有点头晕，脚下也像踩着了棉花，他起身去结了账，回来对薇妮说，“走、走吧。”

出了烧烤店，被夜风一吹，周敬便清醒了点儿。

这时，薇妮看着他，“你住的地方离这儿远吗？”

周敬摇摇头，问，“你呢？”

“我不知道……”薇妮摇摇头，“这条路我以前没来过，不太熟。”

周敬愣了一下，他突然非常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想起来薇妮来了中国两个月，他还没问过她住在哪。

“你住哪？”

薇妮说了个小区的名字。

周敬在地图上查了一下，离这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两三公里的样子。

“走吧，我知道在哪。”他说。

薇妮一愣，“你是要送我回去吗？”

“不是送你啊，我刚好也往那边走，”周敬否认，然后说，“顺便带你认认路。”

“这么巧？”薇妮信以为真，“你也要往那边走啊。”

“难道莪还能骗你啊。”周敬说。

“这是不是你们中国人说的，那个什么缘分？”薇妮又问。

周敬愣了一愣，笑了起来，伸手在她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缘分这个词挺大的，不能瞎用在这种地方。”

薇妮眨了下眼：“那你说，缘分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周敬忽然静了一下。

他们两个人，原本一个在中国，一个在西班牙，相隔万里，某一日于这个地球上，茫茫的数十亿人之中相遇，是不是也算是一种缘分呢？

他没回答，只是说，“很晚了，走吧。”

又过了半小时，来到了薇妮住的楼下。

“到了。”周敬说，“你上去吧。”

薇妮却没动脚步。

“我想让你，再上去陪我一会儿。”她说，说完又马上跟了一句，“行吗？”

“……”周敬本想说不行，鬼使神差地却点了点头。

薇妮就住在二楼。

推开门，她打开了灯，扭头对周敬笑，“进来吧。”

等周敬在沙发上坐下，她问，“你要喝点什么吗？”

“有什么？”周敬问。

薇妮拉开冰箱，看了看说，“可乐、牛奶、还有气泡水。”

“……牛奶吧。”

剩下那俩都是有气儿的，刚喝了一堆啤酒，他怀疑再喝一毫升带气的饮料他打个屁就能直接冲起来。

薇妮倒了两杯牛奶，给周敬一杯，她自己一杯，然后在他旁边坐下。

周敬拿着牛奶杯，目视前方，过了一会儿，扭头朝她望了一眼，发现薇妮竟然也在看他，目光对上，两人很快又把脑袋转开了。

周敬低头看着手里的牛奶，忽然听到薇妮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个……过几天，就是你们中国的端午节了吧？”

“对。”周敬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怎么了。”

“你还记得吗？”她声音变低变柔了几分，“六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也是端午节。”

周敬愕然地扭头，看着她，“是吗？”

“看来你忘记了，”薇妮笑了起来，“那时候你刚和我爸爸学西餐，我到我爸爸那里去，发现你正在做一个奇怪的绿东西，我问你这是什么，你说是你自己包的粽子……我又问你什么是粽子，你就和我说，今天是中国的端午节，还给我讲了一个叫屈原的老头儿跳江的故事……”

周敬心弦微动，笑了一下，“这么久的事情，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薇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周敬的声音也顿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周敬一震，“我该走了。”

结果他说话的时候动作稍大，杯子晃了一下，几滴牛奶洒了出来，落在薇妮的手上和裙摆上。

“啊，不好意思。”周敬一愣，放下杯子，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低头去替薇妮擦拭裙摆。

薇妮垂着眸子，看着他的举动，轻声说，“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眼前的这个中国男孩子，很有魅力。”

周敬的动作顿了一下，直起身子，又将一张新的纸巾递过去，“你擦下手。”

没有接纸巾，薇妮直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掌心烫得像火。

她挪近身子，几乎与他贴在一块儿，将脸慢慢地抵在了他的肩上，近乎呢喃般地开口，“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这声音穿透了所有阻碍，直抵周敬的身体最深处。

原本有些沉寂下来的酒意，这一下，就被勾得又像充血一般地猛地亢奋起来。

某种源自人本能的冲动直接战胜了理智。

周敬想也没想，一把捧起薇妮的脸，狠狠将嘴唇贴在了她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