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舀搓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反驳道:“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道理。听好了,神骨可不是良善之物,别说疯子,就是意志不坚定,如先前宣医师质疑小宝是否存在,都会导致呓语发作,结果就是自杀。”
“关于神骨的弊端我也听过一些,身体和精神的孱弱都会导致呓语发作,可身体和精神终归是不同的。一个人被刀砍伤了,他可以咬牙忍着疼痛,但刀伤不会因此消失。”
“精神却并非如此,它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最难分辨。”
牧孝衡似在嘲笑。
“我听说神骨是活物,但凡活物就会被欺骗。有一种虫子,将它放在纸上,用黑笔画圈围住,它就以为自己被困在里面,一遍遍的转圈就是不往外爬。”
“纸上的一圈墨迹怎能阻挡虫蚁?”
“簸箩下撒一把麦穗能擒住天上的飞鸟,陷阱表面铺一层落叶能困住凶猛的野兽,铁钩串一只蚯蚓能钓上水底的鱼虾,这些都是骗。”
“人上当受骗的例子更是数不胜数。”
在见到宣医师之前,苏服白一直苦恼如何能让对方答应救治方舀,牧孝衡曾提过一个建议,就是骗。
方舀笑的停不下来,“你是说神骨被宣医师骗了,他虽然是个疯子,神骨却以为他是正常的,所以呓语就没有发作!?”
“差不多。”
他的回答让方舀笑的差点喘不上气。
“原来神骨的弊端如此简单就能避免,神骨啊神骨,我方舀是个永远不会受伤的人,既然永远不会受伤,你以后就永远不要发作了。”
笑的四肢无力,扑倒在地,瞬间又弹起,唯一的眼珠子还在怀里呢。
“牧孝衡,你为洗清身上的嫌疑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可惜啊,你对神骨一无所知,编出这些鬼话骗不了我和苏师弟。”
“你继续说!”
方舀挠头,低声道:“苏师弟,你不会信了他那些鬼话吧。知道你厌恶神骨,做梦都想剥离或者克制它,可牧孝衡一不是君子二不是神官,他懂个屁。不过是怕你收拾他,临时瞎编的一套说辞。”
“听听也无妨,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与其在黑暗和等待中自己吓唬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呓语发作,不如找点事情做,何况苏服白不认为他纯粹是在瞎编。
这个牧孝衡,很古怪。
“还是苏神官聪明,我说的话你们可以不信,但是不能不听。听了,记住,日后终归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嘲笑。
“人上当受骗,有被别人骗,有被自己骗。你们看过戏吗,戏中都是假的,恩爱情仇是假的,生老病死也是假的,可看戏的人却会随他们哭随他们笑,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这就是被自己骗!”
“宣医师就是被自己骗了,以为小宝还活着,疯疯癫癫,与他说话与他笑闹,神骨也被骗了,以为宣医师精神正常,呓语便没有发作。”
“山洞便是宣医师的戏台,他即是演戏的人,也是看戏的人,演的一出独角戏,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神骨。”
语速越来越快,语调也愈发欢快,似吟唱,似歌颂。
“这出戏算不上多精彩,但也颇为有趣了,没有白来一趟。”
方舀悄声道:“我看疯的不是宣医师,是这个牧孝衡,而且疯的很厉害。神骨是神的遗骸,怎么还扯上看戏,照他的说法,神官都应该去戏班子学唱戏,学好了,呓语的麻烦也就解决了。”
嗤笑。
“苏神官呢,有没有别的高见?”
苏服白没有回答,他躺在地上,觉得一切都无趣,毫无意义。
整个人陷入强烈的虚无之中,这片黑暗,此前的变故,都那么虚幻,好像只是脑海中闪烁的画面。
黑暗无法带给他任何恐惧感,虚假有什么可恐惧的,牧孝衡的身份也无关紧要了,什么骗,戏,随他去吧,管他是真是假。
理智告诉苏服白不能如此,可是他无法摆脱,强烈的虚幻感正在将他吞噬,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毫无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