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8月。
京城。
立秋已过,艳阳依旧。
古老的四九城,也愈发显得闷热。
唯有那大大小小的四合院里,还藏着几分阴凉。
恰逢暑假的孩童,便散落各处,成群结队的追逐,嬉闹。
但其中,不包括——唐斌。
他独自躺在廊下的摇椅上,一边摇晃蒲扇,一边听着收音机。
收音机里播放的,则是京韵大鼓的经典曲目——《大西厢》。
“二八的那位俏佳人儿,哎她懒梳妆,崔莺莺得了不大点儿的病,躺在了牙床。”
“躺在了床上,她是半斜半卧。”
“您说这位姑娘,苶呆呆又嘚儿闷悠悠,茶不思、饭不想,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困困劳劳凄凄凉凉。”
“独自一个人儿闷坐香闺,低头不语默默无言腰儿瘦损,乜斜着她的杏眼,手儿托着她的腮帮。”
“您要问这位姑娘他得的本是什么样儿的病,忽然间我就想起秀士张郎。”
“我可想张生,想得我呀,一天也吃不下去半碗饭,盼张郎,两天喝不下去一碗汤。”
“汤不汤来呀,哪是奴家我的饭,您瞧饿得我前心贴在了后腔。”
“你们谁见过,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走道儿拄着拐棍儿……”
文怕西厢,武怕截江。
刘派的京韵大鼓,向来嗓音高亢嘹亮,动作协调潇洒。
只可惜,收音机不是电视,只能闻其声,未能见其形。
但唐斌还是听得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食指轻点,追着板眼。
嘴里轻哼,跟着唱词。
这模样作派,活脱脱的一个退休小老头。
但其实,他今年才十一岁,不过刚刚小学五年级。
如此美好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傍晚。
“铃铃铃。”
“我艹,老唐回来了,我作业还没写呢!”
正如痴如醉的唐斌,听到院外的动静,一下跳了起来。
赶紧关掉收音机,送回屋里。
着急忙慌的,又被椅子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等他揉着膝盖再出来,一个男人已经推着二八大杠进来了。
此人正是他的父亲唐有礼。
唐有礼同志在区文化馆上班,职业是相声演员。
年纪五十不到,高大方脸,大热天还穿着灰色中山装,愈发显得板正。
但别看他长得挺帅,在家里威严着呢。
唐斌心里发虚,赶紧点头哈腰,嘿嘿赔笑。
“爸,您回来了?”
“干嘛呢,拆家呀?老远就听到了动静。”
“不敢不敢,不小心摔了一跤。”
“没出去玩?”
“哪能啊?我可是一直在家写作业,从早到晚,半刻不停,欻欻欻欻,写的可认真了。”
唐斌摇头否认,小胸脯拍的梆梆响。
但唐有礼停好自行车,便看到了还在摇晃的躺椅。
“你是躺着写作业的?”
“呃,这不关我事,风吹的。”
唐有礼直接朝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小小年纪,嘴里有一句实话没有?”
“听……听了一会儿收音机,就一会儿。”
我信你个鬼。
这小子可是前科累累。
唐有礼脸更黑了:“让你少听收音机,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你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得好好学习,以后考上大学,才能找到好工作。”
“你听这些有什么用呢?京剧、评书、相声、京韵大鼓……你听的懂吗你?”
“成天瞎胡闹,电费不要钱呀,电池不要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