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 雾霭中水寇谋谪官 风波里青狼斗老蛟(2 / 2)一剑荡山河首页

那船老大无意间露了一式,左手在前虚探,右手持刀在腰际,这一招源自军营中刀盾兵武艺,不是江湖路数,其左手在前本该是持盾的。

卫耀宗抑制不住心头疑云,叫道:“你到底什么人?”

船老大应道:“龟儿子废话忒多!江面上吃饭的,不是渔夫就是水贼。”

卫耀宗心知对方所说并不属实,再问也是无益,当下聚精会神,连使杀招,直逼船老大。

嵇氏吓得浑身发抖,心乱如麻,那一片刀光剑光,晃得她不敢睁眼。担忧丈夫的安危,却苦于自己是一介女流,不能助丈夫一臂之力,只得在心中默默祷告,祈求菩萨保佑,盼着丈夫杀败贼人,一家人安然无恙。

双方斗得正酣,舱内突然“哇”的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声。

卫耀宗爱子心切,以为乱斗中误伤幼子,不禁心下一紧,扭头看向摇篮。

这一分心旁顾,便即剑招散乱,不成章法,教船老大觑见了一个大大的破绽,一刀使将进来,直奔中宫。

卫耀宗心头一紧,回剑去格。不意那船老大只是虚晃一招,真正厉害的还在后头,他把刀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一转,反撩而上,将卫耀宗左臂齐肩斩断,那一截断臂带血破窗飞出,径直没入江中。

卫耀宗惨叫一声,踉跄退出几步。他到底是行伍出身,咬牙忍住疼痛,顶着额头滚落的汗珠,一柄宝剑舞得密不透风,化作无穷剑影压了过去。

船老大见他断了一臂,竟然神勇不减,心里也是好生钦佩。自忖接不住卫耀宗的快剑,左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布包,甩手掷了出去。

其时船舱内全凭一点透窗而入的月华照明,卫耀宗视物不清,只当对方所发乃是暗器,宝剑当即斩落,布包被劈成两半,无尽粉末从中散出,钻进他双目口鼻,气息一时窒滞,紧跟着双目刺痛,有如钢针扎刺一般。他于江湖之事老练,登时醒悟对方是用生石灰暗算他。

生石灰遇水即沸,卫耀宗双眼被灼,刺痛难当,心下慌乱,剑招又一阵散乱。

便在此时,只听得嗤嗤两声,顿感心肺一凉。原来那两个被缴了械的舟子早已拾起了刀子,趁他失明,绕到背后,捅他后心。两把刀齐柄没入,穿胸而出,鲜血顺着刀尖滴成了一条红线。

卫耀宗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想起自己多年戎马征战,饥餐胡虏肉、渴饮胡虏血,终了不是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反把身家性命陷在几个毛贼手里,心头涌上无限悲意。

又想及老母无人侍奉,贤妻孺子落入魔爪,结果也可以预见,虽然愤慨,却已意识模糊,再也无能为力,宝剑当啷啷落地,身子直挺挺扑倒。正是:一点丹心归地府,满腔怒气上天庭。

嵇氏见得丈夫惨死,美目圆睁,泣不成声。他俩自成婚以来如胶似漆,伉俪情深。此刻见丈夫歪着脖子趴在地上,背插双刀,心中悲痛欲绝,扑到亡夫身侧,抢过宝剑,便要引颈自戗,随夫共赴黄泉。

船老大惊道:“他妈了个巴子,这娘儿们要寻短见!”刀背递出,往她手肘麻筋上一磕,她登时手上无力,宝剑落地,给他一脚踢开。

那襁褓中的孩子没人来哄,兀自咿咿呀呀,哭个不停。

一舟子骂道:“他妈的小王八羔子,鬼叫个什么?真是烦死个人,下去陪你老子罢!”挥刀向摇篮里急斩。

嵇氏护子心切,奋不顾身地扑向摇篮,以后背护住幼子。

船老大贪图嵇氏美貌,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自己兄弟的刀下鬼?当即长刀上撩,拨开那舟子的刀。

嵇氏侥幸得保得一命,忍着万分悲恸,将孩子抱起,抛出窗外,径直投进江中。那孩子脖子上挂着的一枚金锁径直荡起,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嵇氏悲恸揪心,绝望大哭道:“儿啊,莫怪为娘的心狠!天可怜见,保我卫家骨血……”一语未了,晕死过去。

船老大冲窗外喊道:“他妈了个巴子的!老五,老六,下水把那小王八羔子宰了!”

两个舟子应声出舱,脱了短打,将刀衔在嘴里,“噗通”、“噗通”,相继入水。

许是嵇氏最后一言求得老天爷开眼,许是那孩子命不该绝,落水之后浮在江心,竟不溺水。

两个舟子欲待游过去,将那孩子溺死。突然间,江面上刮起一阵阴风,渺渺雾气翻滚起来,下游传来一声牛哞似的怪声。二人闻声扭头,只见层层浓雾之后,竟然现出两团瘆人的血光。

不等二人惊恐尖叫,那两团血光业已穿出迷雾,化作一只血盆大口,往水下一探,将二人囫囵吞入。那怪物巨吻一合,鲜血成片从吻隙中倒灌,顷刻间将江面染红一片。

舱内众贼听得江心异动,忙出舱一探究竟,正好瞧见那两人被一口吞下的惨景,无不骇然失色,六神无主。

那怪物狰狞可怖,是一只老蛟,头颅比牛头还要大上几分,盘在水下的身子不见其长,腹下一对龙爪,两眼血光闪烁,煞气冲天。巨吻间一条腥臭的分叉长信吞吐不定,似是吞食两人也意犹未尽。众贼何曾见过这等凶戾妖物?无不骇得亡魂大冒,哪里还有半点方才行凶时的狠毒模样?

那老蛟双瞳自众贼身上扫光,把头一转,去咬江心中的那孩童。

这时,只听得江边方向传来一声狼嚎,声音短促而响亮。不待众贼回过神来,一道硕大无朋的黑影贴着月色踏浪而来,扑到那老蛟头上,径直将其拍进水中,溅起沸沸汤汤的浪花。

众贼觑得清楚,那庞然大物分明是一只弓背垂尾的青狼,獠牙瘆人,垂涎欲滴。青狼与老蛟自江心搏斗起来,江面水浪滔天,雾气腾腾,船身也跟着摇摆不定。

众贼见机咬着刀子,跳水逃生。船老大扬起刀来,刀尖自壁上挑过一个包袱背上。他倒是色胆包天,在这当口,竟也不忘了抱起昏迷中的嵇氏一起跳水。

那老蛟本欲生吞那孩童,给巨狼从中阻挠,激发了凶性,巨吻间露出两根森然獠牙,就往狼头上咬去。那巨狼在水中扑腾翻身躲开,老蛟咬了个空,把江水激起老大一朵浪花。

巨狼虽在水下,行动依旧灵便,左前爪搂住蛟头,右前爪往老蛟下颚猛推,硬生生地将蛟吻挤合,两只后爪朝着老蛟腹下软肉一通乱蹬,划出几道浅浅的口子。

老蛟腹下虽无鳞片保护,却也皮糙肉厚,这点伤势自然伤不得它性命,却教它吃痛无已。怪叫一声,尾巴一绕,将巨狼死死缠住,往水下溺去。

巨狼落了下风,眼瞅着就要被老蛟拖进江底,丧命只在顷刻间。陡闻碧落响起一声闷雷,江面上的大雾竟如退潮般散开。老蛟惊慌非常,松开巨狼,乘浪往下游逃走。

不多时,一道身着蓝布道袍的老道从天而降,于江面上稳稳悬停,满面疑色,自言自语道:“天雷不追,是何道理?”见一个幼小的身形正在江心打转,那脱困的巨狼正奋力往水面上游,正是往那孩童去的。

那老道见这孩童落水竟未溺亡,而那巨狼与老蛟搏杀,似乎也是因这孩童而起,料想这孩童定有非常气数。左手一挥,一道无形风劲将那孩童卷入怀中。

左手抱紧幼婴,正欲施术灭杀巨狼,却见巨狼毫不畏惧,反而向他龇牙咧嘴,寻思:“这狼妖见我到来却浑然不惧,似乎与这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事颇有蹊跷,且先留它性命。”凌波踏浪,蹿出十余丈,双脚先后猛点水面,凌空腾起,宛如一只月色下的夜枭,朝那老蛟逃走的方向追去。

巨狼急切间就要去追,怎奈那老道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时鸿飞冥冥。巨狼四爪乱蹬,如人气急败坏,溅起层层浪花,仰天发出一声悲愤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