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两人说话的声音吵到病人,放好东西后拉着张哥出了病房。
张哥刚从病房出来,下意识便往口袋摸去,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带的烟已经抽完了。
“给。”
李正从口袋里取出平时带在身上应酬的苏烟:“少抽点吧,而且这是医院里,影响不好。”
“我明白。”张哥领着李正去了应急通道,这里跟病房区域隔绝而且有一扇对外的窗户,通风很好,有烟瘾的病人也会来这里抽烟,窗台上甚至放了个有水的瓶子,专门用于熄灭烟头。
张哥点起一颗烟,深深吸了一口,让烟气在肺里停留了几秒,这才缓缓吐出。
心中积攒的压力仿佛随着这口烟一起被吐了出来,张哥的状态提了几分:“病床上那个是我爸。”
李正听了一愣,他刚才以为那是张哥的爷爷呢,没想到竟然是张哥的父亲。
“没看出来吧?”张哥苦笑道:“在他们那个年代,我爸算是老来得子,四十岁才有了我。算算年纪,他今年应该七十八了。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是我爸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
“偏偏我小的时候是个混账,十四岁初中肄业跑到社会上跟别人一起当小混混,没头没脑地混了三年,一个同伙跟别人起口角,掏出刀就给人开了膛。”
“你妈的!”
说到这里,张哥骂了句脏话:“没见血的时候真觉得当混混真他妈威风,到哪都吊儿郎当,作威作福。结果那次见了血之后,我整个人都傻逼了,连警察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那个把别人开膛的所谓兄弟扔下我自己跑了,我他妈被我爸从局子里捞出来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那一年,我爸五十七。”
“本来精神矍铄的一个小老头,就因为去局子里捞我一趟,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从局子里出来的时候,我以为我爸会打我骂莪,我想着我都认了,谁让他是我爸呢?谁让我自己混账呢?”
“让他打我一顿,出口恶气也挺好的。”
“到家之后,我爸没说话,把白天卖剩下的卤菜切了几盘,又翻出来两箱啤酒,跟我爷俩对着瓶子吹了半夜。”
“我喝多了,跪在我爸脚底下指天发誓,从今以后好好做人,一定让他住大房子,抱胖孙子。”
“我爸说,他不要求我那些,只要求我以后做人要有良心,做任何事之前要摸着良心问自己,这事该不该做。”
“我很庆幸那次没把我爸气出个好歹来,到今天已经二十年了,平时没病没灾,连感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就在我以为日子可以这么平平安安过下去的时候,昨晚刚给你发了菜单,我儿子拿我爸手机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人在家里晕倒了。”
“突发脑梗。”
张哥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兄弟,你说……我爸要是就这么走了,我该怎么办呀?”
他现在很后怕,幸好当时接到电话后立即叫了辆救护车去硕集家里把老人接到镇上医院抢救,否则等他们两口子赶回去,可能就晚了。
李正知道张哥絮絮叨叨说这么多是因为压力太大,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张哥。
只能默不作声地听着张哥絮叨。
把压力都抒发出来就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