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卖烧饼那家对面的墙根下不知是从何时起每天都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这个流浪汉灰白卷发、小眼睛、大鼻头、下巴微微有些翘,他身上披着破袄,一件已经分不出颜色的脏棉衣。
这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流浪汉不论冬夏一年四季都是那身棉衣棉裤,只是冬天他会把外面那件棉衣穿上夏天就会像现在这样把它披在肩上。
他总是靠着墙席地坐在巷里,明明看上去是个乞丐但他从不乞讨,他喜欢看巷子里那些来来往往的孩子还偶尔从嘴里发出“喝”声吓唬他们。
但我觉得他没有恶意,纯粹是因为无聊。
我一直以为他不会说话直到有一次我看见他背着捡来的破烂站在路口认真的和人攀谈,言语里透出些伤感。
往前走看到两个乞丐我顺手给她们每人投了一毛钱,掂着我兜里还剩下的两枚硬币我愉快地听它们哗啦啦响。
一脚刚迈进菜市场我就猛然定住,道路左右分别跪着三个乞丐且同样是四五十岁往上年纪的女性。匆匆看了眼左边的两个乞丐我摸着口袋里的硬币给那个单独跪在右侧的乞丐投了一枚。
我还剩五毛钱,这可是大钱不能给她们。
就在我投下那枚一角硬币时这个穿着破旧蓝衣的女人抬起头一直看我,细弱的阳光下微风吹着她灰白的发丝。
原本我没有理会,可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我却忍不住又回头看她。她那双灰黄的眼还在定定望着我,眼内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我细细打量着这个女人,她那身铜蓝的外衣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想来她也是个勤谨的人。
单薄的衣服垂在她单薄的肩上,那头银灰的头发还在风里轻轻颤抖,她一直仰头望着我,看我的眼神那样辛酸和凄楚,我总觉得这奇怪的目光莫名熟悉,我好像在哪见过这样一双眼。
哦,想起来了,她的眼像那张灰白遗像上奶奶的眼。
她从哪儿来?何以沦落至此?她是不是也有儿孙子女?是病了、死了、抛弃她了?
去年武城街里还有许多这样的乞丐但已经很长时间见不到了。
今天这里聚集了许多,但或许是明天也可能是晚上她们就同往年那些乞丐一样消失了。
去哪儿了呢?
她们一定是跋山涉水走到了广阔的平川,去了个牛羊遍地、水草丰满、无忧无虑的平川;然后拄着长长的拄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个小村庄,在那里碰见了个给她馒头的姑娘。
一定是这样。
“妈妈,你看啥?”
我见妈妈空洞洞的眼一直望着楼下便好奇地问她。
“看你爸那烂摩的。”
她美丽的脸庞上笑得讽刺又哀伤。
黄土、高山、崎岖的路上荒无人烟。
绕过几座高山一些零零星星的土坯房就开始暴露在视野,山上连串的土窑上有些人家贴着发白的对联。往下走穿过重重峦嶂村庄便多了起来,地里玉米、豆角,各样庄稼成片生长。
一只盘曲在田垄的枯树在周围繁华旺盛的生命里迎接乌鸦的停伫。
我挺羡慕它的,枯就是枯了,不必因为严寒或酷热改变自己。它的每一条枝每一根干都可以清晰的袒露,赤诚率直。它不必用绿叶装扮不必用红花点饰,周围一切的沉浮变幻都与它无关。春天的黄、夏天的绿、秋天的红、冬天的白,不论什么色彩它还是它,固执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