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雷做了个梦。
梦里遭遇了一场船难。
意识的虚无里,两团神志朦朦胧胧地聚合,直到两者难以置信地贴合于一起。
偶然间的悸动,一堆胡拼乱凑的记忆翻涌着,骆雷发现自己必须重新认识自己的名字——海信瑟斯。
尽管记忆残缺不全,他是一个法师,拥有一座壮丽城堡的真正意义上的法师却是无法剜去之事,所倨傲的力量近乎比肩神明,即使狂傲的巨龙也尽被斩于剑下。
他曾几何时权势滔天,威名赫赫,却在一次意外灾难中失去了大部分力量,为求得苟活而不得不出海冒险。
几天前的雨夜里,预订计划是沿着航线北上,为自己补给缺乏的船寻求一个据点,然而一艘海盗船突然从瓢泼大雨里冲出来,袭击了自己的“反抗者号”。
勉强击溃海盗后,狂烈的风暴霎时袭来,他被横飞的木箱砸中,巨大的冲击把他从甲板甩进雪白的浪花、浮肿的尸体与漂浮的碎木屑中。
海潮将他挤得离大陆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回忆戛然而止。
“噢,你醒了——”
一只纤细的手轻拂这个慵懒的声音,攀过脖颈,温柔地覆于太阳穴。
毫无征兆地,将海信瑟斯的头扭过来,力度不讲优雅,动作有些粗鲁,让他那经久未用的脖子嘎嘎作响。
“看看你,遍体鳞伤。”
明媚的女声绕过噼里啪啦柴火燃烧的噪声,传入朦胧的耳畔,如淡雅的汩汩清泉,圆润而略带伤感,与细腻指尖上的恶意呈现一种强烈的反差。
海信瑟斯醒来时略显发烧,汗滴在额头汇成一片湿润润的小溪,沿着边缘流淌。脸颊呈现不正常的红晕,心尖悬着不安与焦虑。
睁开眼,周身的环境看起来是在某座旅店里。
躯体之下是柔软的大床,墙壁装饰朴素无华,橱柜与天花板上点缀着微红而暗淡的蜡烛。郁积已久的朗姆酒味与果香使鼻翼微微扩展。
“看看我,亲爱的,我是克里斯蒂娜……”
海信瑟斯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也很痛,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发现已然痊愈,一点疤痕也未有留下的余地,只剩下草药和法术塑造过的痕迹。
他寻着富有魅力口音的女声探去,好奇心愈演愈烈,像熊熊燃烧的干柴,促使他细细品味。
模糊的视野里,海信瑟斯透过她白皙手指轻捻着的酒杯看到,一个容貌精致的女人在床边正襟危坐。
她的面容完美无缺,多一寸或少一分都会觉得怅然若失。双颊泛着一股令人安然自若的笑意,掀起一片动人心弦的波澜。
她穿着一袭长袍,颜色像凝固的鲜血,肌肤如上好的玉石般白皙而光滑,却给人一种覆盖在池塘表面薄薄一层海藻的感觉。
一本装饰古风的魔典系在她腰间的皮带上。
耀眼的金发自然披散于双肩,映照房间里的蜡烛火光,看起来尤为迷人。
“你是谁?我在哪?”
这份能够杀死人的异常温柔的情话让他心跳加速,头晕目眩。
他看着她的嘴唇抿成一个妖艳的弧度,角落里的清醒支撑着勉强的思索,肺部的气流督促着问题从颤抖的舌齿缝隙里挤出。
“我是谁?啊……我只是个和你一样困在这座贫瘠之岛上的船长。”嗔怪的声音狡猾地绕了个弯,从她嘴角上扬的弧度里悄悄溜出来:“具体一点的话,你的朋友,以前的,或许……很久以前的。”
克里斯蒂娜的尖耳轻微震颤了下,她狡黠地露出皓齿。
“海难,记得么,风暴中的单桅帆船如锅中煮沸的烂菜叶,一下就倾覆于海滩上,它可真是不经用,船壳破裂,四处漏水……”
“现在我们身居国王港,这是一座满是臭熏熏水手的城镇,饱受海盗和风暴的侵袭,但我们独处于安静的房间内,热闹的喧嚣被隔绝于外,不会有人来打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