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天堂,一半地狱,荣光自罪恶中孕育,金钱从鲜血中压榨,也许我应该修改方才的措辞:这里美得就像一幅画,一幅以盈罪之令为底幕、以无辜之血为颜料的史诗长画。
哪里是什么建筑师的无心杰作?不过是在坟场上用无数生命和残暴的压迫堆出的虚幻浮影罢了,建立在多数人痛苦之上的少数人之美好,不谓之粪土不如都已是嘴下留情。
“要想在这里混,总得先融入他们,不是吗?”
我耸耸肩,对马格一副义正词严的严肃判官之态表示不理解,同样对内城两地的残忍反差痛心疾首,我还有雅兴品味虚华的城中美景,而他却一门心思视之为黑暗的化身。
一码归一码,对付这群势力根深蒂固的混蛋,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暴制暴,以毒攻毒,乃至以恶治恶。
看懂恶人,装作恶人,超越恶人,方能击败恶人,做一名英雄人物式的善人。
“来都来了,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也没什么吧。”
“嘁。”
他面色清冷,鄙夷地瞥了观念不同的我一眼,不知天高地厚地挤出轻蔑的讽刺声。
“你不觉得恶心的话,请便吧。”
原本和谐的三人小队因他对客观意象的偏见而剑拔弩张,我懒得和思想极端的马格理论,爱莉丝被夹在中间,想要劝架却又对我记仇在心,麻木地靠在后座,只是漠视,一声不吭。
“真是没想到啊,狡猾如你竟也会为弱势群体留有温柔。”
他是司机,是我可靠的“打手”,离开他的帮助,我和爱莉丝的行动将会捉襟见肘,没奈何处,我只得尴尬陪笑,反过来半分调侃半分恭维。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产生共鸣,你与我不一样,但我能理解大少爷的天真。”
我们各退一步,也算是避免了初次争端的爆发。
他对外城和过渡区的种种疮痍仍耿耿于怀,越想越气,把怒火发泄到被狠狠攥住的方向盘上,发力时那对美艳的霜眉也会随之微微蹙起。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等时机合适,我会把我的一切坦白于你。”
好巧不巧,正午的骄阳穿透覆压的积云,降下虽迟但到的耀眼曙光,薄雾中的小水珠被映折得辉光璀璨,清寂的工都再现生机,世界恍然明亮了。
环岛式的广场像甜甜圈,外层是一层狭窄的环形通车路,内心是居民聚集游乐或是太守寻访的场所,路上条条行人线通向最中的钟塔,粗壮的长柱似巨人强而有力的大手,托起硕大的钟身,视觉错位下,沐浴着金光的表盘圆润如高悬的太阳,骄傲地宣布午时的到来——十二点整。
“我们到了。”
历时半日,我们终于抵达此行的终点——雾中古城的核心区。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摸摸内兜,又检查了一遍脖颈,家族的挂饰还在,却少了样弥足珍贵的东西,那里装满我过去的所有美好回忆,如今却在小小的车厢里无处可寻。
去哪了呢?
我不知道,又好像知道,毕竟能接近我的只有一人,而她兴许正满心欢喜,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的诡计实行得天衣无缝。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马格,他正满目憎恶地死盯着右前方的远影,那是一座宏伟的仿宫殿式建筑,据他的反应来看,大抵是近乎一城之王的太守的“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