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摇摇头,往前面几个龟速车滴了滴喇叭
“一个人想要活下去,总得会点东西,不能不合群”
“嗯,我爸说,烟是用来送的,不是用来抽的,抽烟没有好处,他是科学家”
“哈哈,那连长在教育方面肯定很有能力”
高远尴尬地笑了笑,这连长没事扯什么家常,搞得好像在教育自家小孩一样
高陵沉默许久,摘下了眼镜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教育好自己的孩子,我以前的误解很大,如果他还愿意见我的话,应该……应该不愿意了”
高远摸了摸口袋,东西还在
“连长你别这么说,我从小没爹没娘,有个爹妈对我而说是很幸福的奢望了,你实在不行,让我给你儿子做做思想工作,同龄人想法都差不多的”
“嗯,感谢”
吱溜溜
两人在一处偏僻的老式楼房下了车,这里垃圾成山,没有任何的便利设施
“连长在这等我?”
高远小心询问,原以为连长会因为这里的环境而同意,没想到他居然执意要跟自己上楼
咚咚咚
铁门小心打开一个口子,里面没有灯光
“娘!娘!拿枪的来了!!”
屋内天翻地动,瓶瓶罐罐摔落的声音传入了外面
“连长,不好意思,家里小孩不知道我去当兵了,我也不敢说”
二人就站在屋外,忽然,高远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嗯,是我,你开门吧”
滴……滴……
门吱啦吱啦地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小麦色的皮肤,短发,却坐在一张轮椅上面
脸上缠着绷带,衣服被洗得透光,空荡荡地摇曳,一张外地人的脸,没有表情
在她身后,三个脑袋畏畏缩缩地探了出来,脸上依然带着恐惧
楼梯间混浊的灯光,灯光照在两名军人的身上,帽檐延生出的黑暗却盖在他们脸上
“爹……”
稍微大一点的男孩谨慎说着,身旁两个弟弟妹妹已经躲到了轮椅后,将自己埋藏起来
“琪琪,我回来了”
“嗯,我去做饭”
狭小的客厅里勉强能容纳五个人同时站着,高陵看见的,是堆成山的空药盒,正规或者进口或者根本就是伪劣的产品
“爹你去当兵了,妈妈说你是做生意去了”
男孩有着高高的鼻梁,瘦瘦高高,却在高远面前抬不起头
“小朋友,要不叔叔请你们一家出去吃吧”
高陵蹲下来,想要看到男孩的眼睛,但男孩只是缩着脑袋拼命摇着头
“连长……”
老旧的电视闪着雪花,只能听见里面播报的内容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阳台跟客厅那强行凿掉连通的一处空间,原本设计的厨房,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墙,摆上了杂物和长椅
看来是生过火,给烧坏了
高远弯着腰在琪琪耳边,嘴里一直说着什么,琪琪手中切菜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停了下来
“我只想你陪陪孩子!不要你的钱!”
琪琪哭着甩飞高远手中的牛皮纸袋,掉在地上,露出来里面是厚厚的一匝一匝捆起来的钞票,八个月,八匝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高远弯下腰,默默拾着现金
高陵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恍然间他看到了那三个孩子的眼神,恐惧,愤怒,哭泣,无人发觉,却是烙印
就如同曾经自己面前的一样,在这个新世界,一切的构成发生都是有原因的
高陵摸索着身上,他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是否有意义,不知道是否违背了自己的想法
结果他什么都摸不出来,没有现金,没有食物,也没有玩具,任何能够稍微缓解这一切的东西,他都没有,仿佛他已经预料到了这破败房间相依为命的一家人结局如何,他转来转去,也只是旁观者
“你退伍吧”
高陵的一声话如同晴天霹雳落在了高远身上
“连长!连长我不是负担!我一家总…总要有个人养,我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您发发善心,我给您做牛做马……行吗,看在我卖命的份儿上,看在……神的份儿上”
噗通
一个男人再一次被击垮了,他的膝盖就是尊严、和尊严的载体被世界彻底打败的证明
“你照顾家人吧,对你来说或许承担不起,但我不差这点钱,别被孩子看不起”
咚!
一个过时的电话被拍在药盒空山上,啪一声,山倒了
高陵回头,留给地上的高远一个神态,他的脚步停不下来,愈发痛快
高远摊手,想要将自己撑起来,一年里训练的肌肉,却怎么也使不出劲
“你们扶啊!”
轮椅被卡在过道,琪琪朝着自己三个孩子呼喊
三个孩子回过神来,冲上去用力拖拽父亲的身体,但是紧衣缩食的日子,他们哪里来的气力跟意念,能把曾经的大山扶正
军帽掉了,异化部队所有被选中的人,都不知情,他们以为能够脱离狼狈苟且的日子,靠着这身金衣改头换面,实际,没了他们,还有新的他们
如果说一个父亲,一切生存的出发都是为了自己的体面跟孩子的尊严,那此时瘫倒无力痛哭流涕的父亲,已经失去了一切
“连长……你也是父亲啊,你也是父亲啊……你也在哭啊……”
一个瘦小的身子轻轻关上了那道通往外界的大门,日子照旧
军车中
高陵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驾驶位上,手里的联通设备嘀嘀嘀震个不停
“我不想等了”
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这样做,本体会怎么想?我们只需要执行配合,你亲口说的”
高陵将设备贴在嘴边,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狠辣
“所有人都要反,我先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