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下来的话,我发现我迄今为止的人生其实就是一部以黑白色为主调的默剧,平穷是唐玮离开我的理由,也是马潇潇离开我的理由,每个人都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马潇潇还在的时候我可以偶尔见到彩虹,公主是要回到宫殿的啊,山沟沟里除了一望无际的青山以外,就只剩下我这个牛都不敢骑的打柴郎了。
当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在他们的嘲讽声里沉默着,我也想像个无畏的勇士奋起反抗,然而当我被一拳打翻在地的时候,流着泪的唐默才是真正的唐默,后来我才知道,英雄永远都是理想主义者的遐想。我仍然无比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羞辱过我的人说的那些不堪入耳肮脏至极的字眼,那个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弃民,如果不是,那么凭什么没有人站出来挡在我的面前。
而唐玮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忙着挣钱,他以为那些人民币能够做什么,为了补偿我而给我衣食无忧少爷般的生活,穿着比同学好衣服和花着比同学多的零花钱。我记得马潇潇曾送给我一辆小汽车,她走后我抱着大黄狗在屋外玩耍,从高地上摔下去的时候捂着嘴巴,看着一地殷红的血,无助地祈求神明让我不要死。
当我的牙齿越长越丑了,像个怪物,所有人都不愿与我走在一起。是了,我真的是人间的弃民,可是我的族人又在哪里?我从老家的小山村住在唐玮修的新房子里,这里本该是我的新家,可是我却感觉这里更欢迎我的表弟表姐。我像是一只沉默的野狗,不会咆哮,不会张牙舞爪。唐玮只会质问我为何只考了九十分,而不是一百分,他只会质问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为何你不好好学习还要去打架。
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人指着他的儿子大骂怪物的嘴脸是多么狰狞可恶。他可以当做没发生一样继续生活得很快乐,除了钱以外的东西他都不用操心,我就这样自己长大,没有了马潇潇之后。当马潇潇在我的记忆里逐渐模糊的时候我甚至都有些怀疑马潇潇就是我脑子里臆想出来的一个虚构的人物,当我从水沟里爬起来满身湿漉嚎啕大哭的时候梦就醒了。
陪我长大的黄狗被爷爷奶奶换成了一百五十块钞票,再换成几盘躺在桌子上的瘦肉,我亲口吃掉了我最美好的过往,我再也没办法帮它剃毛了。
我只能在院子里玩泥巴的睡在石榴树下,虫子爬满我的身体也浑然不知。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唐玮扮演的这个父亲的角色我只看到了冰冷的提款机的模样。
是啊,我曾经在那个黑夜里,就在我新家的门口的草地上被人摁在地上,指着我的牙齿骂我,言辞的精彩程度可以写一篇高中作文,如果以恶毒来评分的话就是满分。所以最后拔牙的时候我宁愿忍着痛也不愿意哭。
我看到全新的唐默站在镜子前,可以从容地微笑,那个怪物消失了。街上的孩子永远也不会和我这个山沟沟里来的孩子一块玩,后来我才发现怪物没有消失,而且藏在了我的心里,当深夜来临是又对着我咆哮,龇牙咧嘴。
也对,谁没有一段彻夜难眠的过去呢,只是为何我的凌晨还不到来,阳光照不进我的屋子,我习惯了黑暗的色彩,当唐玮将我生拉硬拽到这个光彩的世界时,我仍旧能够感受到黑暗如影随形。
好了,谈过去总让人停不下抽烟,我喜欢抽一款啤酒味的爆珠香烟,抽烟的时候也在喝酒,烟抽完了,人也醉了,烦恼啊,也不见了。
地砖里的石英在八月的阳光里像是未干的水渍,我不想再回忆那些过去,只是聂小倩的突然出现勾起了我心里仅存的愧疚,情绪的低落就会回首,然而回首过去却找不到一丝希望。夏丹曾经让我快乐,所以我对她念念不忘。
中午没有睡午觉的心情了,杨伟和我说他和聂小倩一起共进午餐,说好了周末出去吃火锅的事,他兴奋得像个三百斤的胖子。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提醒杨伟,不要抱有那么多的希望,只怕你攒够了失望之后骤然离场。
我觉得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杨光挺合适的。我打算找个机会和杨光说说这件事,因为我知道聂小倩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杨伟,无论他再怎么掏心掏肺地对她好,我不想再看到杨伟醉倒在地上抱着电杆不肯走,哭得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可总有些东西不适合你,男孩子永远也玩不了洋娃娃。
可杨伟脸上洋溢的笑容又是如此地令人心疼,我想去拥抱这个油腻的胖子,小心翼翼地告诉他真相。再次伤害他,我能够心安理得地跟他说说笑笑吗?能够毫无破绽地在酒桌上碰杯说好兄弟一起走吗?
他可以,我不行。
下午的课无非就是化学物理之类的,然后就是一节班会,任建宏安排了大扫除的卫生,同时也宣布了市联考的时间。这次考试将进行合卷考,也就是理综再也不会分开考了,所以接下来会有大量的理综合卷练习。所以,任建宏又一次在班上近六十个同学面前让大家多多向我请教做理综的诀窍。于是又让我上台给大家做了一次学习心得的分享,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太擅长于在人多的场合讲话,所以觉得自己讲得很糟糕,尽管大家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看来我那些不值钱经验还是有些用处的,下课了之后给杨笑语讲了几道化学题和物理题,原来马潇潇已经早早地在门口等我了。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道怡人的风景。我不忍心去惊扰这个姑娘,可我又不愿意与人分享这独属于我的景色,真是纠结呢。
马潇潇背后就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背过身来冲我微微一笑,原来阳光在她的眼睛里。她很自然地背着手,微笑着对我说说:“走吧。”
她走在前面,蹦蹦跳跳地,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够那么快乐,可昨晚她还哭哭啼啼地从我身旁跑过。我有很多的疑惑想要知道答案,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说出口如果她想说,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我的。
我们在食堂二楼挑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两个人面前各放着一碗排骨粉。她跟我说起来很多她离开后的事,多数都是我在听,她在说。偶尔我会插两句。她知道我所有事,我没什么故事要说的,如果我说了,不就成了卖惨了吗。
“市联考的事你听说了吧?”
马潇潇还是比较关心我的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