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已哂笑着跑到那少年旁边,伸手去拍那少年的脑袋:“小弟,你说我的话对是不对?”
那少年眉头微皱,不露声色地躲了过去,拱手道:“恒在此谢过诸位救命之恩。”
飞廉见状,闪身到羲和身后,避开这一礼,羲和冲他笑笑,还了一礼。只有姜妙,不躲不闪坦然受了,拍拍恒肩膀问:“小弟今年几岁?家住哪里?又为何被他们抓了去?”
少年故作沉着的脸上现出黑气,凶巴巴道:“恒今年已有十五岁,不知姑娘多大,还请别乱了称谓。”
姜妙闻言,颇为着恼:她打小遇到的人,个个都比她大些;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瘦小少年,便满心以为自己要更年长,想要摆一摆长者的谱,谁知对方又比自己要大一岁,真是憋屈得紧!她将恒上下打量一番,气道:“瞧你瘦小得萝卜干一样,怎么可能比我大?我,我十六了!”
“咳!”羲和在背后重重一咳,飞廉也甚觉好笑。那少年见姜妙脸色涨红,也明白过来她是在狡辩,不由略现鄙夷之色。
姜妙大怒,伸手去拽他的耳朵:“你这个瘦萝卜干,还敢跟我顶嘴?我当然比你大,快叫姐姐!”
恒一面躲开姜妙的骚扰,一面看了看自己,他是少年,又多病,身体比一般的男孩子要瘦小些;而姜妙女孩子身量发育早,因平日里习武的原因更是比其他女子更为修长。如今他看去竟比姜妙还要矮一点儿,这才被她讽刺为“瘦萝卜干”,心中不由几分懊恼,反击道:“长得壮了难免失之灵巧,多少有些蠢笨。”
姜妙闻言大怒:“有你这么说救命恩人的吗?天理何在!”
恒反问:“那就要问问别的救命恩人有没有你这样的!”
姜妙“啧”一声,鄙夷道:“我怎样?难道对着救你命的人还要挑挑捡捡,小家子气!”
恒气急,但他不善与人争吵,便转过身不再理睬。
这时羲和问道:“这位恒公子,你家住何处?因何被绑?可知他们要去哪里?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你灭口?”
少年冷哼一声道:“无可奉告!”
姜妙气道:“藏头露尾,无胆鼠辈!羲和,我们干脆把他绑起来下到大牢里去算了。”
恒瞪大了眼睛。
羲和笑道:“怎么你好歹辛辛苦苦救了他,这便不管了?”
姜妙气道:“连自报家门都不敢的人,有什么好管的?”
恒瞪她:“我方才已经报过家门了,绝无虚言!”
姜妙执绢拭净弯刀上的血迹,冷笑道:“少骗人了!瞧你衣着行事必然是个贵族。这天下的贵族哪个没有姓氏?只肯报上个区区小名,连姓氏都不敢示人的人,已经很是令祖宗蒙羞了,还要当别人是傻的吗?”
飞廉心中一动,不由想起了姜妙初到府中那夜,死皮赖脸不肯报姓名的模样,忍不住向她看去,却见她不仅不脸红,反而一副义正言辞模样。
飞廉拜服。
另一边的恒却将她的话听了进去,顿时面红耳赤,显然十分羞愧。飞廉在心中感叹,终究还是嫩了点。
羲和拍拍姜妙的肩膀,笑道:“恒公子想必有难言之隐,你何必强人所难?”
姜妙一甩长发,嗤笑道:“他不说,我猜也能猜出来。可我偏偏要听他亲口说。便是绿林草莽见了还要互通名姓,我倒要看看这个连家门都不敢报的小子要龟缩到什么时候!”恒霍然抬头,恶狠狠地瞪向姜妙。
然而抬首却见少女也正直直望着他,眸光清澈如三月雪溪初融,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和怒意,那眸色如火星,在他眼底炸开,烧成一片燎原之火。在这样纯粹而无畏的目光下,他不知为何已失去了愤怒和辩驳的勇气。
姜妙看出他眼神里的犹疑,不由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见她走得这样干脆,恒紧抿了嘴唇,犹豫着,终究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姬,我姓姬!”
四周顿时一静。姜妙霍地回身,满面复杂:“你姓姬,姬恒?”
姬恒咬咬牙,一字一顿道:“是,我就是姬恒!”
姜妙面露诧异:“姬恒是谁啊,很有名吗?我都没听说过。”
姬恒:“……”
暗卫们笑倒一片,羲和轻咳一声,难掩笑意地解释道:“原是我的错,竟忘记告诉她了。”他向姜妙解释道:“姬恒,便是周王的小儿子,是宗周的九王子。”
姜妙惊呼:“王子!”
姬恒却十分复杂地望向羲和:“这位公子怕是最初便已猜到了吧?”
羲和微微颔首:“公子身上的云霓锦,乃是宗周王室的贡品;再有年龄佐证,公子的身份不难猜测。”
姬恒稽首一礼:“久闻云中君贤名,今日一见,方知世人所言非虚。”
两位王子气氛正是微妙,却听姜妙忽然极清亮地大笑起来,她拍手道:“随手一救便是一位王子,可见我的运气真是十分之好。”
她抬手挑起姬恒下巴,笑眯眯道:“小王子,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从此之后,你这条小命便是我的了!”
姜妙这一系列举动堪称行云流水,姬恒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应变不及,不由得一时目瞪口呆。
却见姜妙目中闪过一丝极有兴味却又不怀好意的亮光,伸手在他的颊上轻轻一拍:“喂,且给我叫声‘主人’来听听。”
良久,空旷而又冷寂的荒原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极为羞恼而又高亢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