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队返回后,因磨坊沟被毁了,还担心敌人继续监视,所以,没有再恢复,队员只好分散到菜园子、饮马街西市胡同、和平巷四十六号院隐蔽住所,等马队及驮具准备好再出发,向东带着几个人配合于成天准备着。
苏阳回来就直接到和平巷四十六号院,看望了伤员。手臂断了的战士还好,只是包扎好手臂吊着,情绪低落了些。腹部受伤的战士就比较严重,还卧床不起,只是脱离了危险,也就是养着就能好了。幸好有习曼青,又有药,不然他这种伤势活下来都困难。等他们再好点,就把他们交给王有富,在镇上养伤比较安全。城里的这些住处在苏阳心里都是悬着的,落不了地,似乎说不定哪天一阵大风就会吹跑了。
这天又是习曼青该去卫校的日子。习曼青走出去又返回来,犹犹豫豫的对苏阳说:“我什么时候给他们说明身份?”
苏阳随意反问:“你觉得现在给他们说你的身份行吗?”
习曼青皱着眉说:“我不知道,可我总觉得和他们还是隔着一层,并不贴心。”
苏阳又问:“为什么这么说?”
习曼青有点烦躁的说:“我说不清楚,反正就那种感觉。”
苏阳心里不由一动,想起李梅那时候做事就凭感觉,习曼青现在也是凭感觉。如果没有经历李梅那时候凭感觉判断事物的事,他可能会训习曼青凭感觉能做出判断吗?!可现在他没有训习曼青,反而在理解着女人的感觉是奇特的,往往也是很准确的。于是,他说:“那就先不说你的身份,等你有了那种感觉再说。”
习曼青显然没工作经验,对工作不能准确把握和判断,说:“那什么时候才能建立我们的联络点?我要不说我的身份,也无法说让人家加入我们组织。”
苏阳说:“这事可不能着急,要有起码得把握。现在你还对他们没那种感觉,万一他们谁是特务,你不就暴露了。”
习曼青愣怔了片刻,才说:“那好吧。”接着走了。
苏阳当时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可回头又一个激灵,回味习曼青的表情和话语,使他产生了异常的感觉。
习曼青接触了卫校的三个她熟悉的老师,一个女老师叫滕玉敏,不到四十岁,对她不冷不热的,她去了很热情,但仅限于礼貌,谈医学问题,有问必答,谈生活和社会,则一言不发。
另一个男老师叫丁喜奇,三十一岁,对习曼青很欢迎,但话里话外都在套习曼青的职业和身份,一拉到社会问题,则胡拉乱扯,没个正经。
还有一个男老师叫项应发,年纪轻轻还未满三十,但其外表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可谓是一表人才。习曼青在校期间便已知晓这位老师魅力非凡,堪称众多女学生心目中的偶像级男神。然而遗憾的是,人家早已有了媳妇,那些如飞蛾扑火般倾心于他的女生少了,大多数人都选择保持距离,也是对自己对他人家庭的尊重。习曼青自然也属于这大多数人之中的一员,更何况她出身自偏远乡村,内心深处难免存在一丝自卑感。因此,对于项应发这样的男性,她始终秉持着敬畏之心,刻意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可以说是“敬而远之之远之”。
此次情况特殊,实属迫不得已,习曼青不得不亲自登门造访。让她始料未及的是,项老师对待她竟然异常热情,关怀备至,呵护有加,令习曼青有些受宠若惊,不敢面对。
习曼青的身份是镇上一个小诊所的陪护医生,这次陪患者到省城来休养,所以,有时间来母校拜见老师,带着问题,来进一步取经学习。项老师不但毫无保留的和她交流医生的案例,还许诺帮习曼青来省城,介绍医院,习曼青以与诊所有约定,不能随便离开拒绝,项老师却并不气馁,和她定期约见,很有情人约会的味道。
习曼青将所有这些情况一一向苏阳做了汇报,但其中并没有提及那种类似情人幽会般的微妙的感觉和氛围。毕竟,这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无法清晰地表达出来,而且也是令她感到羞涩、难以启齿的事情。她似乎有些心甘情愿却又带着一丝不甘愿地陷入其中,心中既有想要挣脱出来的冲动,又有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深陷下去的矛盾感。
然而,真正触动苏阳的并非习曼青内心的情感波澜,苏阳对此也并未察觉。引起他注意的反而是习曼青所感受到的与老师们之间存在的那层隔阂和不够亲近的感觉。按常理来说,学生回到母校,如果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嫌隙或冲突,经过几年的相处,大家理应相互熟悉且很了解,与老师应该是贴心的。而如今这种不够贴心的状态,则表明老师们对习曼青心存戒备。习曼青的身份按理说并不足以让他们如此警惕,那么这就意味着问题出在老师们自己身上,他们的身份使得他们需要对习曼青保持戒备。
苏阳心里暗自琢磨着要偷偷观察一下习曼青的几位老师。习曼青出门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苏阳也出了门。
卫校位于城东边缘地带,当苏阳快要到达学校的时候,正在思考该怎样潜入校园内,却恰巧看到习曼青和一名老师走出校门。那位老师果然如习曼青所说十分年轻,身着一袭长衫,梳着整齐的分头,神情自若,风度翩翩,与习曼青并肩而行,谈笑风生。习曼青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羞涩之情,但同时也显得有些躲闪和不自在。
他们一起穿过了整条街道,足足有两里之遥。走到街口时,习曼青三步一回头地与项老师道别。待转弯之后看不到对方身影,习曼青迅速靠到墙边隐藏起来,静静地等待了好几分钟,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张望。确认项老师已经转身离开、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后,习曼青这才略显尴尬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慢慢走去。
让苏阳惊异的是,项老师也是返回街角,立刻隐身墙边,迅速的脱下长衫,装进一个包裹,背在肩上,又从腰间掏出一顶礼帽,戴在头上,片刻功夫便由一名老师变身为一个一身黑衣风尘仆仆的行者,向习曼青远去的方向走去。他行走的不紧不慢,始终与习曼青保持着距离。习曼青也是十分警觉,在街上走着,两次进商店,绕进一条胡同转了一圈,才向回走去。项老师一直跟踪到和平巷四十六号院,在对过街上走过去又返回来,贴着和平巷四十六号院门口走过,才回去了。
苏阳看着这一切,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出身杀手,又有几年的战斗经历,深知这种被敌人盯上的可怕。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个项老师要搞清楚习曼青的身份,无疑是个专业的老手了,并没有造次,不引起和平巷四十六号院的注意,他很有耐心,就等和平巷四十六号院一个不注意,就暴露给他他所要的信息。如果不是今天习曼青反常的情绪,激发了苏阳的警觉,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很快就会发生。
苏阳自然不会再放过他,不会止于要查清楚他的隐藏身份,还必须控制他,不然等他掌握了和平巷四十六号院的情况,可就万劫不复了。
项老师返回到学校旁边又变身回老师,回了学校。放学后,苏阳紧盯着校门口,一拨拨的学生离开校门口,一个多小时,门口早不见人了,还不见项老师出来。苏阳在街上小吃摊吃着饭,想着天黑透了再进学校,可他饭还没吃完,项老师又出来了,叫了一辆人力车走了,苏阳没敢松懈,也叫了一辆人力车远远的跟着。直到青泰路,离侦缉队不到一里路,进了一条小胡同,在一处小巧的院子门前停了下来。苏阳在到胡同口几十米的地方就下车了,迅速到胡同口,看着他进了一家院子。
这里的住宅院子连门牌号也没有。天完全黑透了,街上已经行人稀少,胡同里也偶尔走过一个行人。苏阳毫没忌讳,等项老师刚进了房门,他就进了院子,并迅速到亮着灯光的窗户旁的黑影里,靠墙站着。接着听到一个女人说:
“你怎么又回来这么晚?”
“今天又出去了,备了一会儿课。”
“又是跟踪你那个女学生去了?”
“对。”
“这次又跟丢了?”
“这次没有。有再一再二,都再三了,还能再四。以前都是在咖啡店后门溜得,今天她进了两次商铺,没走后门,或者说哪里没有后门。她又在一个胡同转了一圈,最后进了和平巷四十六号院。她很狡猾,也说明肯定有问题。”
“那你明天就报告李队长?”
“早呢,还没搞明白她的具体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