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认识一两个，怎么了？”

“你们听没听说过一个叫土地公的妖怪？”

“没听说过。”雪乃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但一旁的李淳风听到这三个字倒是来了兴趣，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接过雪乃的话茬，“你们有事要找土地？”

“你认识吗？”

“现在的土地我肯定是不认识了，不过在我还活着的那个时代，土地公是朝廷设在各地的监地官。会选取鬼道便利的妖怪监管一方事务，随时向皇帝汇报”李淳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不过明代开始，这个官职也就渐渐被废除了，现如今天海居然还有土地吗？”

“应该是个外号吧？”袁小希终于解决完了面前的盘中餐，端着咖啡杯小口地喝着，“不过也有可能现在天海的土地公就是当年的监地官也说不定。”

就在三个人聊得火热的时候，源明初的放在桌上的电话突然发出“嗡嗡——”的震动声，紧接着便是“ケロッ！ケロッ！ケロッ！”的音乐声响了起来，源明初拿起电话的时候，袁小希瞥见了屏幕上的来电人信息，是姜厌舟打来的。

“怎么了？”源明初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我们这边刚吃完早饭，我一会带小希去督灵司。”

“土地公失踪了。”

【天海市·第六人民医院】

“您好。”韩兴业对着等在门口的医生伸出手，“你们刚刚打电话给我。”

医生并没有和他握手，韩兴业能明显地感觉到医生脸上凝重的神色，他被医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最终，那个医生叹了口气：“您好，请问是林雅煦女士的？”

“嗷嗷，我们是朋友，高中同学。”

“我们联系不上她的家人，您是她最后一个联系人，所以不好意思麻烦您过来了。”

“请问......”

医生没有等韩兴业说完，也大概是没有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医生稍稍让开一步，推开背后的那扇门，那扇门的金属连接处恐怕有些锈了，打开的时候发出难听的吱呀吱呀的声音。

韩兴业在医生的带领下走进门后的房间，房间里静悄悄地，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反复回弹着，但韩兴业没有注意到脚步声，此时此刻，他耳朵里似乎丢失了声音，只剩下某种模糊的蜂鸣，医生似乎在说什么，但他听不清，大脑似乎完全拒绝处理周遭的声音，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集中到了视觉上，他的眼睛盯着不远处，长方形的床榻，铺着蓝色的塑料布，上面躺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子，那身衣服他见过，就在昨天晚上，在一家叫做港九大排档的店门口，在他认识的人身上。

在林雅煦身上。

“她......她，她这是......怎么了？”

“多处骨折，外加内脏出血还有些许溺水。节哀。”

“等等，什么意思？她......”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愿意说出口，仿佛那两个字要是真的说出来了，面前这个女孩就再也不可能坐起来了。

但事实上，韩兴业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即便他不说，他也能清晰地看见林雅煦脑袋边上放着的那张纸——死亡证明。

“她是，怎么？”

“有人目击到她从桥上跳下去了，跳江，就从跨江大桥上，你也知道那架桥有多高，从那里跳下去，水面和石头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她胸腔里面......”医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看到韩兴业的表情，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麻烦您，如果您能联系到她的家人的话，麻烦联系一下，看看后续怎么办。”

“好......好......”韩兴业机械地点着头，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陌生得不像话，昨天还在一起吃饭的人，今天竟然已经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林雅煦闭着眼睛，皮肤苍白得甚至有些反光，他突然感觉林雅煦的长发变得突兀了起来，高中三年的时候，林雅煦一直留着刚刚好长度能够到脖子的短发，而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头短发变成了乌黑的长发，他昨天甚至都没察觉到这种变化。

仔细一想，高中毕业之后也已经好多年没见了，林雅煦在社交平台似乎也没发过什么东西，韩兴业也不关注，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过了好些年，昨天重逢，今天再相见，竟已经隔着一碗孟婆汤了。

“韩先生。”医生捧着一个手提包走了回来，“这是我们林女士的随身物品，就交给你吧。”

“警察不需要这些东西吗？”

“林小姐的手机备忘录里有遗书，而且根据当时的目击者的说法，她应该真的是自杀。”医生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尽快联系她的家人吧，医院有规定，必须直系亲属才能签死亡证明。”

韩兴业麻木地点了点头，他抱着医生递给她的手提包，走出那间屋子，走出医院，走到阳光下，但夏日的艳阳下似乎多了某种似有似无的潮湿。他低头看了一眼一直被他捧在手中的小包，里面只装着一面镜子，一支口红，一部手机，一串钥匙和一个钱包。

韩兴业按了两下手机的开关，没有开机，恐怕是泡了水的缘故，林雅煦的手机型号并不是最新型的，或者说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老型号了。再打开钱包，里面除了两张银行卡之外只有一张身份证。

韩兴业在医院附近的花坛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先是给自己的老板发了条信息，请了一天假，再然后，他打开昨晚为了聚餐建的微信群，里面零星的有几个人正在聊闲天，他端着手机，敲下一行字：“有没有人知道林雅煦现在住在哪里？或者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这样没来由地问了一句，群里面自然有人开始起哄起来，不少人开始艾特林雅煦本人，但韩兴业很清楚，林雅煦不会回应他们，就连她的手机，现在都在他手上。

韩兴业感觉有些不爽，但他也没有想发火的意思，他默默地关掉自己的手机，从林雅煦的包里，将那部进了水的手机拿出来。

“修复。”

【天海市·方格公寓】

韩兴业也没想到林雅煦租离市区这么远，再往外一点恐怕都要出天海了。

到处都问不到林雅煦的住处，也查不到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韩兴业只能用言灵术将那部进了水的手机给重新弄开，通过地图的导航记录，韩兴业找到了这间公寓。

方格公寓房如起名，就是一栋六层高的独栋楼，不过这楼设计的也是奇怪，长宽高几乎一样，从外面看就像是个正方体，一走进大楼，外面世界的阳光仿佛被隔绝了，韩兴业瞥了一眼楼道，阴沉沉的气息像是随时要从楼道里涌出来似的，就算跟他说这里其实是一栋鬼楼，韩兴业想必也不会怀疑。

问了公寓的管理员，林雅煦的房间在二楼，用她包里的钥匙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不过虽说是通道，但应该也算是林雅煦家里的“客厅”。林雅煦家一共也就这么大，狭长的通道一头连接着浴室和卫生间，另一头是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桌椅之上被隔出来了一层，用来放床榻。韩兴业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小屋子了，他刚来天海的时候也租过一段时间的公寓，除了小，通风不佳，晒不到太阳之外，整体上还算是颇有性价比。

林雅煦的书桌边上摆着一套简单的设备，看起来像是直播用的，韩兴业想起林雅煦跟他说过，她现在在做虚拟主播。除了那套设备，和床榻边上摆放的少许化妆品以外，这个家里没有什么生活的痕迹，韩兴业有些迷茫，他很难从这个屋子去感受林雅煦生前的生活，这仿佛是一个水泥砖瓦堆砌的壳，而林雅煦是这个壳里的蜗牛。

即便如此，林雅煦的家里还是有一些女孩子的东西的，床头零星的放了一两个娃娃，直播用的电脑边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合照，似乎是林雅煦和她男朋友的。

看到这张照片，韩兴业突然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对啊，林哥有男朋友的啊，那为什么她最后的联系人，居然是我？她男朋友呢？”疑惑一旦开始滋生便会迅速地占领大脑，韩兴业打开林雅煦的手机，将林雅煦的各个社交平台都翻找了一遍，最终，他终于在QQ上发现了一个刚刚删除的联系人，在昨晚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有联系的。

分手了吗？

韩兴业想看一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可就在这个时候，林雅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韩兴业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喂？”

“嗯？你是谁？”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怎么是个男的？”

“请问您是？”

“我是林雅煦她妈，你让她接电话。”

“阿姨，我是她朋友，我刚想联系你的，林雅煦她......”韩兴业顿了一下，像是在给自己一点时间准备，也像是在给电话那头的那个人一点时间准备，“她死了。”

“死了？我跟你说林雅煦，你别搞这种东西骗我，我跟你说过了，你从家里出去了就别想从家里拿一分钱走！”

电话里的女人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韩兴业有些愣住了，他一直在纠结要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委婉的告诉林雅煦的父母，关于他们女儿死亡的事情，他设想过无数种反应，但唯独这一种，不在他的推演里。

“阿姨？阿姨，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尸体现在在天海市第六人民医院，需要直系亲属来签一下死亡证明，请尽快让人过来吧。”韩兴业说完，电话那头终于没了声音，许久，电话被挂断了，韩兴业呆呆地看着面前陷入黑屏的手机，屏幕上，映照着他的脸，普普通通，面露哀色，好难看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