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正在花荣书房。
书房里的书并不多,只是种类繁杂,音律、历数、医药无所不包,甚至还有些民间奇闻怪谈。
这些书晦涩难懂,排版又和现代不同,读起来到底有些不太习惯。
捡起一本《左传》放到旁边,只见下面压着厚厚一摞泛着毛边的黄纸,竟是朝廷的邸报。
邸报出自进奏院,由进奏院职官拟写发行,本来是用作宣传朝廷政策以及重大人事变动。
不过近些年已经发展成地方官员给官家歌功颂德的专栏。
就比如张安捡起这张,抄于政和元年。
多说一句,赵佶继位至今已经四改年号。
第一次是元符三年末,下诏改元建中靖国,欲效仿太宗赵光义的太平兴国。
过了没多久,谏官任伯雨上书“内难曰靖,不当纪元”,建中靖国太不吉利,于是有了二改年号为崇宁,取秉承父志追神宗赵顼熙宁变法之意。
崇宁五年,上苍示警天降彗星,又改崇宁为大观,寓意大观在上。
大观五年,还是上苍示警天降彗星,改元政和,唯盼庶政惟和。
这份政和元年的邸报上记载的是一位叫方子厚的官员视察河工时见到了黄河下游异象,于是给书画官家狠狠拍了一记马屁。
官家刚改元,便天降异象,这是吉兆。
所谓“黄河清,圣人出”就是这个道理了。
这里的“圣人”指的自然就是官家了。
张安摇头,放下邸报不禁失笑道:“圣人又不是王八,黄河一清就要露头。”
刚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娇笑。
他一转头,只见花宝燕捂着嘴眨眼,局促的说道:“大哥让我喊你吃饭。”
张安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笑道:“有劳!”
花宝燕落后半个肩头,跟在他身后。
转过门廊,花宝燕放慢脚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张安转头看着她,问道:“谁说的?”
“清风山全伙土匪被赶跑了,刘高也尽在你的掌握之中。”花宝燕错开视线,呢喃道:“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这番话由不得张安不深思,却又不能乱说,只能回以沉默。
花宝燕见他不答,没来由的心里空落落的。
转念一想,自己问的实在冒昧,怕是会让张安误以为自己轻佻。
她心里有些着急,竟羞红了脸一跺脚越过张安跑开了。
这一幕正落在出来迎接的花荣和崔氏眼里,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揶揄的微笑。
张安只觉得今日这夫妻俩表情怪怪的,花荣一幅做贼心虚的模样。
倒是崔氏,竟大喇喇的抬头打量他,眼神如刀,带着审视。
进了房门落座,崔氏给两人斟酒,指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说道:“良卿快尝尝,这些都是小姑亲自做的,不是我王坡卖瓜自卖自夸,小姑心灵手巧,周全体贴,世间再也难寻。”
给他夹了一筷子过去,崔氏意味深长的说道:“这道菜,逢春吃了都说好,隔三差五要是吃不上一次,必是要闹的。”
张安哪还看不出这顿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着花荣的面,他还能拉下脸数落几句,奈何崔氏在场,他再也端不起这哥哥的范儿了。
崔氏一声又一声的良卿叫着,早把他拿捏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