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人在地底又行进了数日,不知撞了什么邪,突然内讧起来。怒火攻心,孔京盯着眼前公主的面庞,越看越讨厌,挥手要打,被老婆死命拉住。
论力气,他身子文弱,还不是自小习武,身强力壮的老婆对手。然而,在他身后,众人拔刀出鞘,乒乒乓乓打成一片。
不远处,罗成感到有人接近身后,他过去行走江湖,仇家众多,练得极强警惕心,反手就是一枪。接着,身旁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呀!
这声音极厉极响,如同原地炸开一声惊雷,回荡在空旷的地下洞窟里,震得人人愣住,一齐停下手中动作。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尖叫的是缩在角落的袭人。
不知因她是琴师,知道声音能左右人心神,还是女性与生俱来的本能,总之刚才她发出了那声震撼人心的惊叫。如今,她似乎怕被打作一团的众人波及,远远避开,双手掩嘴,直勾勾得望着不远处的罗成。
顺着她的视线,众人又望向罗成,那是惊悚骇人的一幕——他那从不离身的亮银枪,枪尖正插在一名女子胸前。这女子身穿粗布衣衫,俏面雪肤,云鬓摇曳,正是多日来同行的单盈盈。
血,从她的樱桃小口嘴角流下。她低头看着胸前的亮银枪,似乎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物事。
不好,要出人命!孔京猛地冷静下来,冲身后的老婆使个眼色。夫妻同心,两人一齐向盈盈冲去。罗成望着眼前的一幕,也呆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就下了杀手呢?
他连忙松手,失去支撑,面前的盈盈带着亮银枪仰天栽倒,被冲上来的紫妍一把扶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盈盈只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前弥漫开,如同一张大网,瞬间就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奇怪,刚才自己只想拉住发疯的罗成,怎么突然间,自己就中枪了呢?
她不明白,只感觉呼吸不畅,浑身如坠冰窟,从头冷到脚尖。这时,眼前出现紫妍关切的面庞。她颤抖着吐出几个字,“姐,我冷……”这时,孔京也赶了过来。他不知所措,一把抓住亮银枪,旁边忽地传来罗成的喊声,“不要拔!“
然后,罗成那熟悉的,令她心动的俊脸也出现在视野里。她心里一喜,这人终于看着她了!这几月来,她为这人喂汤换药,忙前忙后的,这人从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
这般视而不见的冷淡,令她气愤,感觉自己贱死了——人家眼角都不瞧自己,自己却给人家当牛做马!谁叫他是王爷家的少保,而自己是响马的妹妹,简直就是老鼠看上猫。
可是,片刻之后,这种气愤又变成了期盼。也许,下次,终有一天,这人能正眼瞧自己。
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了。这男人终于看过来了,还带着愁容,似乎伤心了。奇怪!这男人不久前在巫王山顶受了好重的伤,脑袋差点开瓢,流了好多血,都没见他愁过。她还以为,这男人的心就是铁打的,根本没有常人的心肠。
如今,这男人发愁,她也跟着难过,忍不住举手摸摸眼前的俊脸,吃力地吐出三个字,“别发愁。”
孔京抬头与紫妍对视一眼,只见老婆面色冷峻,缓缓摇头,似乎在说,没法救,这是致命伤。他又回头,只见公主和袭人也在身后,都是一脸彷徨无措。他心里一沉,知道,这下糟了。
鲜血从枪尖涌了出来,飞快浸透了粗布衣衫。旁人看上去,盈盈那平平无奇的胸口似乎绽放了一朵花朵。然而,人人心知,那是不祥之花,死亡之花。
这时,罗成感到脸上摩挲着的冰凉小手忽地失去力道,直直落下。他连忙出手,一把握住,只觉这小手十分冰冷。人的活气,正从这具躯体里飞快地消散。
这一切说来复杂,也就发生在顷刻间。用现代时间来算,也就几分钟的光景。这时,周围传来了好几道呻吟声。众人这才注意到,地上躺倒了十来人,身上带着轻重不一的伤,血流了满地。
有人喊疼,也有人一声不吭,似乎已经断气。这一幕,令在场人脑里乱成一片,都在寻思,刚才是怎么了?自己怎么突然就对身边的同伴动了刀子?
可惜,他们听不见,头顶那道尖利的声音,如同盛夏里的知了,正在起劲地嘶吼着:“死吧!死吧!全死吧!”那声音震耳欲聋,可惜,众人听不见,只有孔京听见了。他胸中的愤怒正愁无处发泄,于是抬头冲着声音来源大吼道,“吵死了,闭嘴!”
这声音十分惊人,在洞里久久回荡,把怪影聒噪的声音压了下去。然而,片刻之后,聒噪声又响了起来,带着满满的幸灾乐祸。这次,孔京再没空搭理它。因为,在场所有人都被周围的惨状吓住了,动弹不得。时间,似乎在这里凝固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两个时辰后,太阳落山,月上枝头。话说在距离瓦岗山不远处,百里地外的运河工地上,劳工们忙碌了一整天,全都回工棚里歇息去了。不少人啃着难咽的晚饭,心里侥幸道,又活过了一天。但愿明日这刻,自己条小命还在,而不是变成了无生气的死尸一条,躺在运尸的牛车上。
工棚附近的营帐门口,好几名哨兵把守。营帐里,一身华服的李密正高坐在案前,他的面前,跪着五花大绑的三人。一人络腮胡子,满脸凶相,一看就不是良民,自称“你爷爷程咬金”。押他来的官差交代过,这人还是逃犯,几年前劫了靠山王的皇纲。
一人明显是名上年纪的村妇,随处可见。自称是“程咬金他娘”。只因同行,儿子犯事,被牵扯进来。
一人面容奇异,书卷气中带着彪悍。这人自称“王伯当”,开口文绉绉,似乎知书达理,却又身负武艺,不知如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