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云龙意象是点滴流水淌成的光段条,那么,风虎意象就是喷薄雾团幻化的光粒面。风虎的黯淡在雾中发散,雨线环绕被气旋阻隔,光粒延绵生灭,仿佛冷火燃烧。据说外火的温度最高,于是冷火蒸腾跃动处,空气被炙烤膨胀;白色粒子升腾消散,将空间也扭曲失真,沈三腹间的扭曲就是这样。
因为张放与沈三在北半球交欢,地转偏向力往右,所以气旋的旋转方向常常是逆时针。风虎引来的气旋也是逆时针旋转,这并不会带来什么不同,因为无论在哪里,交欢总是要继续的。网格光粒形塑的白虎意象匍匐,在沈三旗袍前摆之后,两腿之间。风虎从中探出脑袋,慢慢向前,离张放越来越近,光子颗粒也越来越密集,虎头就越来越清楚。虎头之后,两腿之间,雾气凝集,竟然长出风虎的前肢与身躯,接着是后肢与尾,黯然不亮,却极尽清晰。众所周知,雾中有水滴,水滴占据细微空间,张放猜想,就是在这无数微末空间之中,水囚获了光,光的微观粒子终于随雾的凝集,排列组合幻化成象,这就是风虎的来历。
前摆之后走出一只白虎,引风聚旋,缄默不言。最后从两腿之间拉出一条虎尾,遒劲有力,好似千钧重鞭。挥舞摇动之间,风虎跳出旗袍前摆,雄赳赳盘身端踞在张放上身。风虎周身有似跃动的冷火,冷火的跃动也就是光粒的聚散,光粒的聚散碰撞张放的肉身,一阵彻骨冰寒的灼烧侵袭而来。自相矛盾的离奇炙烤叫张放苦不堪言地痉挛,却又让他的思绪重新恢复清明朗静,直抵物我之间的真寂。
风虎与张放面对着面,相互煎熬。倏忽之间,风虎腾空跃起,悬浮半空,仰天长啸,声震寰宇。可惜张放与沈三却听不见。风虎的咆哮比云龙更加恢弘,声振频率远超于人类的听力极限,也就是说,宇宙听见风虎的声音,张放与沈三却没能听见。还未来得及考虑风虎是哑巴,还是人是聋子,气旋的逆转速度瞬间加快,缠绵的烟雨被卷入气的轮转漩涡。细密雨丝被风压纠集成股,最初是一条长线的丝,渐渐又聚集成水的管、又变成水的柱,在逆向涡旋中,不绝如缕地藕断丝连。
云龙随后响应风虎的咆哮,嘶吼着朝气旋喷薄出磅礴水雾,不紧不慢加入龙卷涡旋。像是作画一般,气旋之中的水线愈积愈多,从丝到线、从线到管、从管到柱、从柱到扇,已成半个扇面。原来透明的一滩水渐渐也有了颜色,散发幽蓝的光,与沈三身下的断续光斑一起呼应,仿佛是气旋的呼吸。气旋上下,旋转速度不一,于是撕扯着水的扇面,水的凝聚规律被打乱,生造出竖面的曲折河网,随着幽蓝的呼吸闪动,又像是一脉脉刹那消散的荧光闪电。气的龙卷中就这样蕴藏着水的龙卷,纠缠不止,切磋不停。据说这就是诞生君子的过程,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可惜君子很可能是聋子,否则,张放与沈三不是君子。
沈三眼见两股涡流的碰撞,依然专心致志摇动,她的确是个好女人。风的鼓动没收了水的流淌,沈三处于涡旋中央,从湿湿淋淋变作干干爽爽,身上的水滴都被漩涡吸引离去,连旗袍都被沥干。她终于望向张放,在交错的水气纠缠中,借用真空缝隙与张放对视,尽管空中停驻着风虎。但是风虎的透明身躯却为他们开出一扇窗,这是风虎的严肃温柔,也是意象的处心积虑。
这真是美的。眼下仅剩沈三的起伏与张放的思索,这就是赤裸裸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