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要出门的李江横差点和余警官撞上。
“告诉你个好消息!指挥中心决定实施坐标修复方案,不,是城市记忆补全行动了。”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李江横刚要说话,余警官阻止了他。
她四周打量了下,见无人才开口道:“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和你说明。指挥中心把你在这个行动中起到的作用设置为机密。你对‘它’……的发现会以调查组的名义去发布。未来无论这个行动成功或失败,后续发展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这个决策与你李江横都没有任何关系。你懂吗?”
李江横呆了两秒钟,想说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连连点头,干巴巴地重复,“我懂,我完全懂。”
“你很清楚说出这些会面对什么,但你仍然说了出来。”余警官笑道,“是周教授提议的,大家一致通过。”
李江横还在想感谢的话,通讯组一人小跑过来,“李江横,你跑哪去了?有杨天舒的消息了。”
李江横一把抓住他,“她现在在哪?”
“在莲鸥区一家医院。”来人说,“哎呀,你别激动。人没事了。她下火车时正好发生易位。车厢被切开,人摔晕了。不过恢复得挺好,两三天就下床自由活动了。”
李江横松了一口气,放开对方。
“基础网络流量有限,派出所现在只能四小时更新一次流浪人员信息。一次可以留言一百字内的纯文字信息。你要给她发条信息吗?”
李江横迟疑了,垂眼看了下手中的兔子包,才支支吾吾地说:“既然知道她平安……暂时也不用那么着急。”
等人走了,余警官问:“为什么不发呢?”
“发什么呢?”李江横低下头。“难道告诉她我把女儿搞丢了吗?除了让她瞎担心有什么用。”
“不止怕她担心,还怕她怪你吧。”余警官笑道,“行,我叮嘱那边多留意下你老婆。你找到孩子赶紧通知她。”
“南湖分域连接上我就出发。”李江横说。
李江横骑自行车前往江汉路的宾馆的大约三个小时候后,市长、局长、调查组、图像算法组、余警官……异变应急指挥中心几乎全体乃至市政府近半的工作人员,都肃穆地等候在交界线附近。凡能接受到通知的各分域,同样有一批志愿者等待在交界线。
他们中有穿军装的,有穿警服的,有穿不同颜色企业、单位工装的,也有五颜六色便装的,有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也有华发苍苍的老年人……每个分域的志愿者都不下百人。
围观的市民们站在拉起的警戒线后,一面打量着四周守卫的士兵或警察,白色的救护车,一面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要干嘛,你们知道吗?”
“社区说要进行一项紧急试验,今天下午才招募的志愿者。我姑娘报名了。你们说她一个做会计,又不是搞科研的,去了能干什么?!这光膜能把楼房火车都切开!去摸它不是要命吗?可她跟我说,国家既然让这么多普通百姓报名,肯定不会有什么风险的。我真是说不过她。”
“我老婆也报名了。她是做建筑设计的,还是网格员鼓励她报的。你们说建筑和光膜有关系吗?难道打算把交界线周边拆了重建?”
“谁说的准?我爸是工地上搬砖了,也让报名了。”
“我奶奶是种地养鸡一把好手呢。所以是叫她来研究一下光膜对种地养鸡的影响?”
“搬砖种地好歹是生活必须。我儿子是做游戏的。叫他去做什么?我不拦他,国家需要嘛。我倒想看看这臭小子能起到什么作用?”
“我妈是书法老师,我爹是计算机老师,还非带我儿子一起去。我儿子才小学四年级呢!我真信了他们的邪,他们把这当社会实践了吗?”
“……”
“可能选人与职业无关?”
“我听说社区接到的要求是所有职业都要招,尤其是程序员。每个分域至少要十个人。所有人还发了一张任务单呢,不知道上面写得什么?”
“对了,你们家的有没有被问过这个问题——异变前有没有被什么动物纠缠过?”
“啊?问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反正我家的没提过这事。”
“我家也没说过。”
“黄鼠狼算吗?我老婆说那几天总遇到一只黄鼠狼往腿上爬。她开始吓死了,天天要我送她上班。后来靠近就一脚踢飞,比我都猛。”
“鹦鹉呢?我们住院楼最近有一只鹦鹉总想溜进去,不给进它还咬人。我今天陪一个病人来的。今天出门的时候,鹦鹉就往她身上飞,赶都赶不走。”
“……”
一时间众说纷纭,最后话题又回到触摸光膜的危险上来。
“真的不会有损伤吗?楼房、火车都能给削两半,人没事?”
“有人还曾经从中间被穿过,都没事。”
“你亲眼见过?”
“那倒没有。”
“别人说什么你都当真啊?就算有人没出事,能保证个个都不出事?”
反问之人脖子上纹着纹身,站在警戒线后打量着交界线附近的人,一脸冷笑。
“立哥,要不我去试试——”
“别无聊。”谭立把他往后一推,“关你什么事?”
平子只好退到晨哥旁边。晨哥瞧着他沮丧的样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真是听谭立的话。哪天被他卖了还会帮数钱吧?”
平子觉得这话怪怪的,“晨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多留个心眼。”晨哥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谭立,掏出烟跑到一边去了。
平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把注意力投回交界线。
几乎所有的分域都是乌云密布,但这几日下来,大家都养成了每天去派出所和社区查询日落日出时间的习惯。时间越邻近,人群越喧哗。
杨天舒向警戒线外的王阿姨挥挥手,示意自己无碍。医生说她的恢复速度称得上奇迹了,只要注意休息,不剧烈运动就行。
医院床位紧张,她要出院便要尽快找到落脚地。没想到到派出所打听时,看到了李江横寻找她的留言——留言时间是3月22日的早上7点,地点在江汉路分域的一个派出所。父女均安。
一条留言并不能完全打消她的忧虑。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他们,就看到了民警匆匆公布的志愿者招募信息。
她瞥了眼肩膀上安静蹲着的那只玄凤鹦鹉,完全没有王阿姨所说的疯癫。
“你跟着我干嘛?”杨天舒又一次问它。
玄风鹦鹉鸟头歪来歪去,还是没反应。杨天舒不确定它是不是派出所提过的那种动物,但也没有赶它走。这时她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杨天舒!杨老师——”
杨天舒踮起脚循声望了两三回,才在最远的那处分域交界线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许平湖?”
许平湖一脸欢喜和急切地挥手,捧着个大肚子往这边快步行来,结果被警察拦了下来。许平湖焦急地解释什么,但警察没有放行。
杨天舒很想与久别重逢的学生聊两句。可惜不是时候,她摇摇头,示意她先安心把志愿活动做完再说。
许平湖却好像有重要的事,焦急地不断比划,最后双手做了个喇叭状,喊了几句话。
杨天舒见她嘴唇不停开开合合,可惜完全听不清。就在这个过程中,18:38:52到了。
金黄色的光沿着交界线准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