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只蚂蚁离开不久,郭大路就发现天气陡然冷了起来。
冬天到了。
有些人很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可以赏雪,赏梅,还有热烘烘的火锅,这些快乐都是别的季节没有的。
但是喜欢冬天的绝不会是穷人,对于穷人来说,冬天是最要命的日子,他们都希望冬天来的晚一些,最好永远不要来。
可惜越穷的人冬天来的越早。
郭大路做人牙子赚的银票早就花完,再加上燕七在路上又捡到个吃白食的,坐吃山空之下不得已穿上棉衣去山下寻找生计。
给豆腐店磨黄豆,替李大娘挖地窖,报酬虽少,但总比饿死要好。
大侠也要生活。
郭大路猛然发现自己离家之后,江湖的滋味倒是品尝了,但是和自己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路边的积雪在阳光下渐渐融化,天气比刚下雪的时候还冷,街道上几乎连个人影都没有。
踩在泥泞的小路上,郭大路搓了搓冻僵的手,突然看到楚清正在河边钓鱼。
一个温暖的大火炉,两壶热的正好的淡酒,还有几斤酱牛肉。
郭大路经受不住诱惑,立马化身游魂野鬼,高一脚低一脚来到河边,把正在给牛肉撒盐的南宫姑娘吓了一跳。
“你怎么饿成这样?”
南宫姑娘本来想给郭大路一棒槌,但看他脚步虚浮,显然有段日子没有吃饭了,不禁好奇道。
郭大路无言,事实上,自从踏入江湖,他就不知道其他人的钱怎么来的。
四人组中,王动躺平等死,从来不工作,在路上捡回的林太平受了风寒,两人全靠燕七劫富济贫养着。
郭大路虽然是个勤奋的人,但他祖上三代都是老实人,根本没有江湖经验,卖了田产后两眼一黑,只能靠出力气帮人干活。
一个有本事的人并不少见,天下万万人中总有那么几十上百个有本事的。
但是有良心的人就少了,郭大路这种见到人受苦就忍不住救济的人更少。
“我听说天竺那边有种说法,世间的苦难是有定数的,有的人愿意多吃苦,世人就能少吃苦,据说这就是天竺苦行僧的来源。”
楚清收起鱼竿,这是个好地方,一上午贡献了四条鱼,因此他现在心情不错,笑道:“你吃了这么多苦,死后一定能见佛祖。”
“我情愿少吃点苦。”
郭大路搓手蹲了下去,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
“我喜欢这个地方。”
楚清道:“比起济南城,这里安静自由多了。”
郭大路叹了口气,悲哀道:“我实在没发现这里有什么自由的,只是觉得这地方太穷,人在这里耽搁久了,也会越来越穷,甚至越来越懒。”
楚清摇头:“错了,这地方可一点也不穷,你见他们穷苦,只不过这里的人不喜欢炫耀罢了。”
郭大路来了兴趣,他很喜欢江湖八卦,可惜没人愿意和他讲:“你的意思是,这个小地方有隐藏的武林高手?”
楚清看了他一眼,细细数道:“你们山庄附近,明面上的武林世家有两位,一家姓熊,庄主叫做桃李满天下熊橱人,手里有家大武场,桃李的确已经满了天下,只不过熊橱人却是个单身汉,非但没有儿女,也没有老婆,还有一家姓梅,梅家主一男一女,‘石人’梅汝甲,在江湖上成名已久。”
郭大路第一次知道鸟不拉屎的富贵山庄身边竟然有武林世家,疑惑道:“我也是武林中人,为什么连他们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楚清呵呵一笑:“所谓的武林中人,只是你自认的,而且你一不杀人,二不踢馆,他们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你在这?”
郭大路挠了挠头:“明面上的说完了,暗中的还有吗?”
“有。”
楚清点头,济南城有南宫丑这个大BOSS,似乎是武林中的高端地图,相比较而言,富贵山庄只能算作新手村。
然而这个新手村隐藏的高级人物,拿出去恐怕能横扫武林。
“首先便是你们富贵山庄,穷的掉渣的屋子里面藏着好几位大高手...”
“这个就不需要说了。”
郭大路果断摇头,他和山庄的朋友们之间有很奇怪的默契,从不过问其他人的往事,也从不将自己的往事说出来。
这种平衡他不想打破。
“好吧。”
楚清喝了一口温酒,不再提富贵山庄:“镇子里有个当铺你知道吗?”
郭大路当然知道,他的宝剑就是在里面当的,里面的老板虽然剥皮,却不啃骨头,而且常常还会在骨头上留点肉给别人吃,镇子里的人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因此他万分惊讶:“当铺里也有高手?”
“有的,店铺的老板以前是个很有名的武林人物,厌倦了江湖,所以躲到了这里。”
楚清指着四方,笑道:“你想一想,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江湖人若要退休,会不会选择这里?”
郭大路瞪大眼睛:“照你这么说,这里岂不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一点也不错。”
楚清淡淡一笑:“镇子里的烧鸭店...”
“等等!”
郭大路狐疑:“你不要告诉我,烧鸭店的老麦头也是个高手!”
镇子里的人没有城里人讲究,烧鸭店也可以叫做烧腊店,烧腊店也可以叫做烧鸭店。
老麦头的烧鸭店卖的东西很杂,但做的烧鸭很有味道,郭大路甚至认为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烧鸭。
但老麦头是个老光棍,烧鸭店大大小小,一共只有四间房子。
一间是前面的店铺,一间是厨房,一间是睡觉的地方,一间是烧烤房。
窄小的房间,老麦头一住十几年,没有老婆,没有儿女,省吃俭用,连新衣服都不舍得添一件。
街坊里传言,他是真正的老实人,这么多年,连赵寡妇贞节牌坊后面的石头巷,都没有去过一次。
当铺老板那种,还能说是高手隐世。
因为当铺每日的工作,不过就是把玩古玩,亦或者算算账,不仅不辛苦,还很有趣。
可老麦头整天油腻腻的,从早忙到晚,怎么可能是退休的高手?
高手退休是厌倦了江湖,不是来做牛马的!
“所以说你根本想不到身边的人会不会是个高手。”
楚清叹了口气,这个小地方,卧龙凤雏算是集齐了:“在镇子里,你可以叫他老麦头,但出了这个小镇,你该叫他凤栖梧。”
凤栖梧这个名字很有名,普天之下最少有一万人想要知道他的踪迹。
可惜郭大路完全不明白这个名字的意义,只是在那瞠目结舌。
“我怎么没看出他们有这种身份?”
“你看不出的东西多了。”
楚清笑道:“比如你在这个小镇呆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现陆上龙王在这里有一栋别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