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认清了这个现实，就没法继续保持冷静，视线中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头脑因为缺氧而两眼发黑。

耳边响起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脸颊突然被人用双手捧起，面前人的脸也变得模糊，无数张认识的不认识的脸在眼前闪回，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生命葬送在了昴的手中。

“我……我已经……做了……这样过、过分的事情……”

昴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但这痛苦已经不值一提。

昴捡起地上的短剑，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反握剑柄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铛——”

但昴不知道自己的胸口还贯穿着一根尖刺，剑尖磕在上面，反震力把短剑弹飞了出去。

“昴……昴……昴——不要做傻事！”

捧着脸的手转而抓住了手腕，原本遥远飘渺的呼唤此刻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无数人的脸庞最终汇聚于一处，重叠在一起，逐渐构成了一副面孔——一张昴绝对不会忘记的面容。

“爱蜜……莉雅……”

思念得以实现，在经历了身心都承受不住的恐怖摧残之后，见到了最想见的人，最能依赖的人，昴忍不住要放声大哭。

把脸埋在肩膀上，泪水肆意地从紧闭的眼睛里涌出，这副瘦弱的肩膀，昴曾要守护的一部分，此刻却成为了昴的港湾。

不知道哭了多久，昴猛然惊醒一般地抬头。

今天是，第几天？

昴模糊地记得，魔都被烧尽差不多花了一天的时间，然后他往西北方向走，第一次遇到王国的边境巡逻团是在又一天后，再后来因为一路上各种事情耽误，他花了两天多的时间才走到利法乌斯平原。

而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刚刚日落没多久。

死亡回归自我选择的回溯节点最早只能回到五至七天之前，更具体的数字昴并没有测试过，但他不敢赌真实的极限时间会比五天多多少。

“爱蜜莉雅，杀了我。”

“诶？”爱蜜莉雅的脸上充满了不解“昴，为什么？一切马上就要过去了，我们会有办法救下你的。”

“爱蜜莉雅……就算我看不见，我也知道我的样子恐怕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不知道浦狄多雅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昴一路走来的认知，对外界的，自然也包括对自身的，所以昴在此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身体上发生的异常变化。

“你刚刚，抱着我的时候，胸口没有贴紧我，我用剑刺自己时，也捅到了很坚硬的东西。”

“昴……没事的，这些，肯定有办法可以治愈的！肯定！”

“爱蜜莉雅……”

昴的话让爱蜜莉雅瞬间就冷静下来——

“我没法把这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

爱蜜莉雅低下头，让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她抿紧的薄唇。

“就算你能原谅我，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那些死于我手的灵魂，更无法安息——爱蜜莉雅，我不想余生都活在痛苦中。”

只有重新来过，我才能改变这一切，弥补我犯下的滔天罪行。

从没有哪一刻，昴像现在这样对宛如诅咒一般的死亡回归感激涕零。

“拜托了，爱蜜莉雅，杀了我。”

昴牵起爱蜜莉雅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

在掌心接触到衣料，紧贴住皮肤的那一刻，爱蜜莉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震动。

她的手按在昴的左胸，但本该随着触碰传达过来的，属于生命的律动却没有传递过来。

睫毛微微颤动，爱蜜莉雅明白，眼前的昴，注定无法被拯救了。

冰霜在胸口凝结，昴的脸上浮现解脱的微笑，他抬起手，想要为心上人拭去悲伤，至少，在告别的时候，至少这一次，想要用微笑结尾。

但指尖却离脸颊越来越远，在爱蜜莉雅伸出想要抓住昴的手时，昴才发现，被莱茵哈鲁特斩断的链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重新接上，虽然意识尚且清醒，身体却自作主张地对莱茵哈鲁特挥出了拳头。

“爱蜜莉雅碳/大人！”

昴和莱茵哈鲁特到呼喊几乎是同时传到爱蜜莉雅耳中，她立马就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爱蜜莉雅双手在身前搭出一个三角形，她深呼吸一口，调动四周空间的魔力。

为了不妨碍爱蜜莉雅的准备，莱茵哈鲁特不再使用刚刚一直在用的那招威力巨大的平A，魔力从剑身上散去，面对正面冲过来的浦狄多雅，莱茵哈鲁特弯曲膝盖。

这个准备动作让浦狄多雅心头一跳，它连忙刹车，但这一脚，它想挨也得挨；不想挨，莱茵哈鲁特一个闪现到它面前，也还是得挨。

正面吃下一发超级踢，这一脚比以往的都要大力，浦狄多雅直接飞出去被镶进了藤蔓心脏的外壳里。

莱茵哈鲁特把剑一抛，反手握住剑柄，回身用剑刃拦下昴打来的拳头。

手指上的护甲部分与剑刃摩擦出火星，昴越过剑身凝视着莱茵哈鲁特的双眼。

“莱茵哈鲁特，杀了……我。”

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但莱茵哈鲁特那副坚决的目光让昴明白了他的选择。

“谢谢……”

“不行！他是我的东西！你敢！”浦狄多雅叫骂着把自己从外壳上扣下来，脚尖一落地就朝莱茵哈鲁特扑来。

就在这时，一阵彻骨的寒风从昴的背后刮来，几乎是瞬间，昴的身体就覆盖上了一层冰霜，浦狄多雅刚刚迈出几步，动作就变得迟缓，直到彻底动不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家伙的……弱点，是什么？”

昴已经开始口齿不清，说完这句话，他的舌头就被冻掉了，虽然早就不是原装的了。

莱茵哈鲁特皱起眉，似乎是在思索，不知道是在思考答案，还是昴在这时问起这个的原因，但最后莱茵哈鲁特也给了昴一个回答。

“它头上的晶体。”

昴已经没有对这条命没有留恋了，他想要闭上眼，但眼皮也被冻住，他只好快速地左右移动着眼珠，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眶里除了木头什么也没有。

但好在莱茵哈鲁特也不忍心昴继续遭受痛苦，他把龙剑抬到胸前，剑尖抵住冰块的边缘，闭着眼向前一送，龙剑像切豆腐一样轻松的刺入冰块，穿透了昴的胸膛。

昴想要再说一次谢谢，但他没有机会开口了。

莱茵哈鲁特以拳击胸，对昴微微躬身，这是骑士的礼仪。

“愿你的灵魂找到归乡的路。”

啊，他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我对自己来历的说辞呢。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我却难以自己地爱上了这个世界。

是诅咒也好，是被算计的工具也罢，我会用尽你们给我的力量，把这个世界的人，拯救给你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