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渐渐遮住月光，似乎预示着明天并不会是一个好天气。

“嗯嗯，我当然记得了。”夕笙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询问着赌约的凌夜默点点头，随后摊了摊手，“不过，你来的似乎早了一天吧，我们约好的时间不是明天结束的时候吗？”

“明天你不是有事情要去做吗。”凌夜默看着夕笙的眼睛，“万一你不回来怎么办？”

“放心吧！我肯定会回来的！”夕笙看着面前的凌夜默，微微一笑，“毕竟，赌约还没结束，还有一个人还没寻到自己内心所追求的真物呢，我可不会一走了之。”

凌夜默深深地看了夕笙一眼，缓缓说道:“你…是在说我吗？”

“不然呢？”夕笙对着凌夜默笑了笑，“三个孩子都已经拥有自己想要的家庭了，刘叔也终于放下心可以好好休息了。”

夕笙说着，话语一顿，看向刚才凌沁言的方向，又看向了凌夜默说道:“还有你的妹妹，刚才你应该也听到了吧，她也获得了战胜自己不断逃避的决心与勇气不是吗。”

凌夜默看着夕笙的目光，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我的事情，你恐怕解决不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

“你不告诉我的话，你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

“换一个吧……”凌夜默轻声说道。

“什么换一个？”夕笙疑惑地看向凌夜默。

“换一个条件。”凌夜默目光平静地看向夕笙，“我不需要你帮我做些什么，来让我变得和现在不同。”

“当然，既然我和你约定了，我也不打算耍什么赖，作为替换，我可以帮到你们一件事情，如果你满意的话，就当我们的赌约完成了怎么样。”

夕笙深深地看着凌夜默的眼睛，而凌夜默也似乎不退让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夕笙叹息一声，移开了目光，“好吧，好吧，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我也没法逼你什么不是吗，就按你说的来好了。”

凌夜默看着夕笙的妥协，嘴角微微扬起，轻轻一笑，“谢谢你，夕笙，你确实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好人。”

“诶！可别这么说啊。”夕笙笑着望向凌夜默，“别忘了，是我从你的手上夺走有关你妹妹的任务的，还以此要挟你和我打了这个赌，现在你反而感谢起我算什么情况啊？”

“不，我明白的。”凌夜默看着夕笙微微摇了摇头，“也许一开始，我确实认为你抢走任务的目的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但是，随着和你接触的越深，我发现，你和我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了我们而着想。”

“如果你真想抢走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和我打什么赌了……”

夕笙看着凌夜默不再言语，凌夜默对着夕笙继续说道:“你看出来了，对吗？”

“什么？”夕笙假装不懂地反问道。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凌夜默看着夕笙的眼睛，“在你第一眼见到沁言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选择了吧……”

夕笙依旧看着凌夜默保持着沉默，凌夜默则看着夕笙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你知道，如果让我接到任务，我一定不会放手的。”

“你不知道我有多少的寿命可以救我的妹妹，你不想看到，本就因灾难而来到这个福利院的我们，再次迎来悲剧的结局。”

“所以如果我的妹妹真的成为逆命者的话，你选择先将任务抢到自己的手里。”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你刚刚成为死神吧，如果我真的没有足够的寿命来支付救下我妹妹的代价的话，你想用你这一年的新手期，来抗住救我妹妹所需的寿命吧。”

“而你之所以定下为期六天的这个赌约，其实也是想让我在见证到福利院内每个人圆满的故事后，能够考虑一下沁言的心情，重新斟酌自己最初的想法吧。”

“我非常感谢你，夕笙，明明我们一开始根本素不相识，但你在看到破碎的我们重新努力拼凑出的生活后，愿意牺牲自己，替我们驱散未来的厄运，保护住我们平凡的日常，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你这般善良。”

凌夜默说着，闭上眼睛，对着夕笙微微鞠躬以示感谢，但随后，又缓缓睁开眼睛，直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看向夕笙。

“可是，夕笙，你明白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自己唯一的家人，一天天地逼近死期，一步步地迈向死亡，自己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她的心情。”

夕笙看着凌夜默的目光，只见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坚定。

“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她活下来！”凌夜默看着夕笙，一字一句地说道:“哪怕是用我自己的生命来换！”

“所以，夕笙，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很感谢你，但是真的没必要为了我们做到这种地步，这本就不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

“这，是属于我，作为哥哥的…责任！”

凌夜默说完，认真地看向夕笙，夕笙同样看着他，两人就这么站在寂静寒冷的冬夜里互相对视着。

“啪啪啪。”

夕笙突然鼓起了掌，笑声打破了宁静，“真是不错的臆想啊，没想到在你心里，我是这么好的人。”

“难道不是吗？”凌夜默看着夕笙，缓缓说道:“如果不是我推测的这样的话，那是什么理由让你做出这些行为的呢？”

夕笙看着凌夜默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转而说道:“那按照你想象中的我来说，在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足够承担你妹妹的寿命之前，我不是根本不可能把任务交给你？”

“是的。”凌夜默深深地看着夕笙，“所以，刚才我不是向你提出了一个交易吗。”

“我会帮你们做一件让你们满意的事情，以此来换取我妹妹的任务。”

夕笙看着面前坚决的凌夜默，微微叹息，“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大概明白你的寿命是否足够了。”

“我不想骗你，夕笙。”凌夜默缓缓说道:“我还剩多少寿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可以活下去。”

“你别总是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嘛，至少现在的一切都还不错不是吗。”

“那是以你的牺牲所创造出来的假象。”凌夜默望着夕笙的眼睛，“我已经欠你很多了，不应该由你来承受我们的灾厄。”

“一定要从你们中终结一个人的生命作为结局吗？”夕笙看了看远处的福利院，“我始终认为，从善行福利院走出去的人，一定都有一颗向善的心。”

“你们也一样。”夕笙又微笑着看向凌夜默，“我觉得心怀善良的你们不应该以悲剧收尾的。”

“善良的人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结局的美好与否，和一个人善不善良根本没有一点关系。”凌夜默淡淡地说道:“人善被人欺，这才是世界的真理，好人有好报的话，都是人们被欺凌后为了安慰自己而想出来的谎言。”

“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了一切…不是所有人都能顺顺利利地抵达完美的结局的……”

“不完美，才是人间的常态。”

“而我们…也同大多数人一样，注定是走不到那完美的结局的。”

夕笙静静地看着凌夜默，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凌夜默同样看着夕笙，缓缓开口，“因为，我见证过一个人的人生，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事实。”

“谁的人生？”

“夜裁者的人生。”

夕笙听到凌夜默的答案微微一愣，凌夜默看着夕笙的样子，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夜裁者的身影，怀疑到我身上也情有可原。”

“毕竟，我也确实认识夜裁者。”

夕笙回过神来，明白了凌夜默之前的话，“所以，刚才你说帮到我们一件让我们满意的事情，是指……”

“是的。”凌夜默认真地看着夕笙，“只要你肯把任务交给我，等我救下沁言之后，我就会把夜裁者交给你们。”

“这应该是一件，能让双方都满意的交易，不是吗？”

夕笙看着凌夜默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既然你认识夜裁者的话，我想知道，在你眼中，夜裁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夜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夕笙会这么问，“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因为，当时在饭桌上，你并没有回答我不是吗。”夕笙望着凌夜默微微一笑，“既然现在你愿意和我说你的这个秘密，那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答案。”

凌夜默的目光望着夕笙，同样沉默了许久，最后抬头看了看星空。

“是一个…肆意发泄着自己情绪的暴徒。”

“暴徒？为什么？”夕笙不解地看着凌夜默，而凌夜默似乎也知道夕笙的疑惑。

“不明白吧，不明白的话，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个…有关夜裁者的故事。”凌夜默的目光从星空中放到了夕笙的身上，“听完你就明白了。”

夜空之下，两人相视而立，夕笙静静地等着凌夜默开口，而凌夜默看着夕笙的眼神，也只是张开口，缓缓道来。

“在夜裁者还没有成为夜裁者之前，他只是一个瘦弱的普通人而已，有的仅仅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家庭。”

“他们一家，虽然生活并不富足，但一家几口人其乐融融地待在一起，却又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幸福，他本以为他的这辈子能够就这么平凡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而，命运却并不认同他的想法……”

“一群恶棍突如其来地闯入了他的家中，杀害了他们这人畜无害的一家人。”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那个恶棍一刀一刀地戳着他的胸口，那种刀尖刺破胸膛的感觉。”

“他疼恨，他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伤害任何人的他们却要遭受别人的残杀，如果能够再活一次，他一定要让这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神奇的是，上天貌似听到了他的想法，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他们居然都没有死去！”凌夜默说着看向夕笙的眼睛，眼中夹杂着无数难以言喻的情感，“可惜，不幸的是，他们同样没能活下来。”

“他成为了死神，而他的父母却都变成了鬼。”

夕笙看着面前慢慢诉说着的凌夜默，静静地听着他口中的故事。

“就在他还在疑惑之际，屋中又闯入了一个人，说是他的接引人，那位接引人告诉了他所有的事情，也告诉了他，他能够成为死神，是因为今天是他的死期。”

“这时，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真正引来那些恶棍的，不是那些恶棍口中的令人作恶的欲望，而是…他的死期。”

“他…才是引来灾祸的根源。”

凌夜默说着，目光望向了星空，仿佛能在星空中看到什么一般。

“他看着受自己牵连而变成了鬼的父母，看着因他的命运而破碎的家，他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明明他们勤勤恳恳的一家人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要为破坏规则的坏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仅仅只是因为，神明，规定了他的死期，而命运，宣判了他的死刑。”

凌夜默不忿地看着夕笙的眼睛，继续说道:“可是，死的，为什么不能是那些恶人呢？”

“难道，神明看不到这个不公的世界吗？为什么要如此安排人们的死期与命运？”

夕笙看着面前情绪有点激动的凌夜默，缓缓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只有大死神才知道吧……”

“但是，那些恶人，既然做了恶，他们也会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应有的代价？”凌夜默对着夕笙微微一笑，“曾经的夜裁者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如果恶人真的会付出应有的代价的话，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出现夜裁者了。”

“夜裁者用再一次的生命，亲自将那些恶棍送上了所谓公平与正义的法庭，企图用法律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凌夜默语气沉重地说道:“可是最终的判决，仅仅只是加害者那不痛不痒的三年时光。”

“法律根本就没法让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曾经的夜裁者天真的认为，法庭应是判决罪犯的神圣的殿堂，然而现实告诉他，那里根本就不是恶人们的坟墓。”凌夜默紧紧看着夕笙，“而是，恶人们再次起死回生的希望。”

“寻求公平正义的地方，变成了利欲熏心的辩局。”

“那里的人们为了各自的雇主，在里面拼命地搬弄着是非。”凌夜默向着夕笙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在这个地方，你甚至可以为恶人辩护，只要有钱就行。”

“而最终，谁能说服法官，谁能钻上法律的空子，谁就是那个胜利的一方。”

“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

“人们仿佛把善恶抛在了一边，反而将事情的结果取决于辩护之人的能力。”

“可是，人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寻求一个是非善恶的公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