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阳殿门前。
一位身着明黄色常服的老人,在跪倒两侧的宫人迎接中背手走来。
其身后还跟着两名面净无须的老少宦官。
老宦官鬓角与吊梢眉斑白,三角眼混浊发灰。不苟言笑,冷面无情。
青年宦官却面上挂喜,一双招风耳、厚嘴唇。
见弘帝到来,满座宾客同时起身拜道。
“臣等~拜见陛下!”
“众爱卿快快平身。”
弘帝笑呵呵的抬起手。
“即逢佳节宫内冷清,邀诸位前来只当陪寡人热闹热闹。不必拘谨,呵呵。”
“臣等谢陛下隆恩!!”
陛下语气温和,说得也真诚。但底下人却不敢真的应。
地位在那放这。谁敢调笑那就是蹬鼻子上脸。
示意官员们先坐下后,弘帝这才一一看向候在一侧的皇子们。
“嗯?怎么不见世儿、晟儿还有小幺儿?”
没有了他们,在场年纪最大的是三皇子,李明平。
“回父——”
他正要向前回话,却见弘帝已经问向了李明治。
“治儿向来与手足交好,你来说说。”
“是,父皇。”
这话在其他皇子耳中未免有些讽刺了。
李明治未被封为太子前,可以说是最不受人待见的皇子。
不说完全无权无势,却也差不多。
生母娘家,仅是管辖接壤西土几州的大都督。
那寒酸地方能有什么油水?
啃石头吗?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废皇子’因为走狗屎运寻到真人,现如今地位一路飙升!
还兄友弟恭?
呸!
他们恨不得生嚼了这家伙!
李明治自然不知道其他皇子们内心的碎碎念,看过去时一个个还笑的相当温和。
抱手向父皇回道:
“九弟顽疾发作,只能卧床休息。特意托儿臣向父皇告罪。至于大哥与二哥…治,已有些时日未见了。”
“哎~小幺儿这病啊…”
弘帝叹了一声,面上流露着忧色。
这一刻,他真如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在为孩子的身体健康担忧。
九皇子作为最小的,也是众皇子中最受宠的。
生来便被顽疾缠身,苦不堪言。
“等宴席结束,寡人去看看幺儿。”
弘帝让皇子们都入座,在经过五皇子坐席前。
他苍老的眼眸猛地锐利无比,紧锁其身后的斟酒侍女身上。
威严的视线犹沉甸甸的实感。
疼痛到泪眼朦胧的侍女紧咬嘴唇后退半步。这一退,恰好将肿胀变形的手腕露了出来。
人老成精。更何况是久在高位的弘帝?
结合他对皇子们的了解,扫一眼便猜出发生了什么。
刮了五皇子一眼,冷哼道:
“老五,你可真是出息啊!”
而五皇子听到自己被念时身体吓得顿时绷直。正满脑门冷汗思索如何辩解,却见父皇已经走远。
缓了片刻,他咬紧牙不耐烦的朝后挥手:“下去下去,真是晦气!”
…
端午宴名义上是家宴,可无论是座位的安排还是态度。
弘帝看上去还是对诸大臣更重视些。
先前对葛玄与李明治爱答不理的老头子们,在见到弘帝后即恭敬起身。一拍衣袖就要下跪做稽首。
“臣,叩拜陛下——”
“爱卿莫要行此大礼!”
弘帝故作惊慌,快步向前虚扶起几人。拉过李太师的手,不满’嗔怪道。
“今日来得都是自家人,可不兴这些!。”
几个老头子也惯会演戏。
听弘帝这么一夸,那是各个面色红润。一句话好似胜过灵丹妙药,腰不驼了,腿不痛了,眼中都有了光泽。
“谢陛下圣恩!”
早在弘帝入殿,葛玄与公羊二人对视一眼便站起身。
只是没像皇子群臣那般行大礼。
来到台上。
弘帝拍了拍公羊宰相肩膀。
“宰相寻常不饮酒也就罢了。今日权当陪寡人了,可要多喝几杯。若是醉了在宫中住下便是。”
“臣...谢过陛下。”
公羊宰相苦着个脸,捧起衣袖拱了拱手。
而后弘帝才满脸喜色的向葛玄,上下打量过后笑的极为开怀。
“哈哈哈,自那日一别,可是有段日子没见到先生了。寡人可是思念的紧嘞。”
葛玄在心底暗道一句‘这老皇帝真会作戏’。
却在面上挂笑,作揖一拜:
“承蒙陛下挂念,葛某不胜荣幸!”
“坐!先生快请坐。”
“陛下也请。”
相互奉承着入了座。
不同于台下摆设的燕几需盘坐在地,三人所用的高桌宽椅上还铺有柔软兽皮。
嗜好烈酒的弘帝先饮了一杯润润嗓子,咧着嘴呲起牙。待腹中有一股热意后,他才闲聊般问向葛玄。
“听闻先生此次外出是为访友?却不知我大同境内,除先生外还有何等高人?”
或许是弘帝已经起了疑心。
毕竟葛玄那日下了朝便扯借口逃跑,被质疑很正常,此番宴席少不了试探。
葛玄轻声一叹,随口扯谎道:
“葛某此行并未找到老友。于林中深修多年,在入世已是物是人非。哎~变化之大,着实令人唏嘘啊。”
“是嘛?那一会可要同寡人好好说说!”
弘帝向身后那名年轻宦官招手示意。
“开宴吧。”
“喏~”
宦官向前一步高呼:“宴舞开始~~~”
随其一声令下,从侧殿中飘出数十名裹缠红纱的妙曼女子。
婀娜身姿踩着鼓点翩翩起舞,纤薄裙摆撩起飘荡如采下漫天红霞。
红霞微遮雪白娇躯。偶然间春光乍露,露出的一抹羊脂玉白格外诱人。
那名美姬提袖遮面,似是羞红了眼脸。可一双水润润撩人美眸欲拒还羞,仿佛在诉说着只有情人间才能说的温热耳语。
钟鼓声暧昧诱人,隐隐透出洞房花烛夜的肉欲横流。
忽地,鼓点加速密集。变得铿锵有力!
美姬玉足点地轻旋,脚踝上金铃恰好应和鼓点。
霎时间,靡靡之音化作破阵杀敌之声!
长袖一展一落!抽出一抹锃亮的寒光闪烁!
刀光,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坐席间有人高呼出声:
“这才得劲!”
武人出身的孙太保饮尽杯中酒,一抹胡须酒渍酣畅大笑。恨不能借把剑上去同舞一曲。
“孙大人倒是会奉承。”
向来与他不对付的王司徒借机阴阳怪气两句:“您老身子骨不必当初,可别再扯住髋了!看些柔弱的合适。”
“你懂个板子!那娘们唧唧的东西只有软蛋才看!”
“呵,不解风情的莽夫!”
…
几个加起来顶大同半边天的人。却因一点审美小事险些打起来。
若是换做寻常,弘帝必要好好治这群老儿。
但今天是节日嘛,就该热热闹闹的才好。
侧过正欲闲谈,却见葛玄正沉醉观舞。不由笑道:
“寡人本以为先生是餐霞饮露之辈,脱离红尘之人。却没想到有如此性情的一面啊。”
葛玄这才收回视线,没做解释。
属实讲,他确实有被惊艳到。
在他看来,前半段平平无奇。也只有青楼常客会喜爱。
可鼓点加剧后转换为的剑舞,将女子独有的娇柔美感,与刀光剑影的瑟杀完美相融!
锋锐有度,又不失柔和。
也难怪史上会有那么多沉迷权色的昏君。
这番光景,对意志不坚定之辈确实是个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