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洗衣服的妈妈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回过头看了看:原来是她的女儿带领着一群鼠子鼠孙从东侧的厨房里冲了出来……“钰儿!你干嘛呢!又捣蛋了……快停下……哎哟,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妈妈停下手中的动作,喊道。听到妈妈的呼唤后,反应过来的南宫钰才开始“刹车”,但她似乎感觉脚底下踩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待她停下后,那些鼠子鼠孙们早已四下逃窜,不见踪影了。南宫钰弯下身来,小心的挪开了穿着明黄厚软底凉鞋的左脚,这才看清:原来那是一只小耗子,那只小耗子已经没了气息……“哎哟哟,妈妈……妈哟……妈妈哟……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真是罪过……我杀生了……”南宫钰拎起耗子的纤细尾尖,快步走到妈妈身边。
“哎……你这孩子……玩儿什么不好,去逗耗子……还捅老鼠窝了……幸亏不是马蜂窝……不然,还不得面目全非……踩了就踩了吧,又不是故意的,下回可别再逗这群玩意儿了。”妈妈嗔怪道,她对女儿的行为经常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头疼,在这个家伙的身上总能看到南宫钰父亲顽劣的影子。据南宫钰的祖母说,南宫钰的父亲还是个孩子,住在外婆家时,常常趁老太太不注意,伸出白净的小脚丫,轻轻一点,哗啦一声:放在饭桌上的十几个叠放在一起的瓷碗,被他一脚推了出去,一地稀碎。但老太太从不发火,总是笑呵呵的将小外孙闯下的祸而导致现场的“一片狼藉”,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诸如此类的事,不在少数,幼年时的东暄坐在灶台前看着外婆烧火做饭,他调皮的摆弄着手中的斧头,结果一不小心,斧头飞了出去,离他不到十步的母鸡,瞬间脑袋落地,小东暄哪里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外婆闻声望去,赶紧上前安抚受惊的外孙,即便如此,也舍不得训斥他半个字。事后,被南宫钰的祖母知道,她的爸爸被祖母一顿“收拾”和教育批评。如今看来,南宫钰不愧是东暄的女儿,真是他父亲高配版的复印件。
“知道了,妈妈……但我不知道那袋豆面里居然是小耗子们筑的堡垒,哎我去……我都没看清它们是啥,我也被吓了一跳呢……”南宫钰拈着小耗子的尾尖,晃了晃,解释道。“就你,还被吓了一跳呢?还能有让你害怕的东西吗?我看是你把那群鼠子鼠孙们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吧……”妈妈瞥了一眼南宫钰,笑着答道,又开始继续打水洗衣服。“妈妈,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先上去,回趟家,找仙仙,找个风水宝地,一起把这小耗子厚葬了……”“哎……真是服了,去吧去吧……”南宫钰拎着那只可怜的小耗子,嘟嘟嘟的迈过九十九个台阶,回家了。看到拎着耗子的南宫钰,仙仙十万分的激动,它以为是南宫钰给它带了野味,满脸笑意,欢天喜地的朝向自己的小主人一顿扑棱……“欸……这可不能吃哦,这是我刚刚不小心杀生了,准备厚葬了它,咱俩一块儿去呗……”南宫钰笑着摸了摸仙仙的脑门儿。仙仙听到南宫钰要带它出门,更加激动了,对于能否开荤吃上耗子肉这件事,已经不太在意了。拿起牵引带的南宫钰,将其固定在仙仙的项圈上,她又顺手带上挖土的小铁铲,伴着仙仙脖子上大铜铃当啷当啷的节奏,一人一狗迈着欢快的步伐出门了。
“仙仙,你看这里如何?”南宫钰指了指台阶东侧那片旷地的中间,仙仙在那里闻了闻,后腿翘起,尿了一泡尿,然后回头看看南宫钰,又往前看了看,还用力向前扯了扯,南宫钰立即明白了:这意思是,这块地还勉强说的过去,但还不是最满意的。于是,她随着仙仙又向前走了走,在一片低矮的草丛前停了下来,而这时的仙仙十分端庄的坐在草丛的外边缘,它不再向前,这时南宫钰才看见仙仙的狗尾巴花的一旁有一株蒲公英,仙仙朝着自己狗尾巴花儿方向的那株蒲公英望了望,南宫钰不禁笑了笑:“哟,你还挺会挑地方的,行,就埋这儿了。”南宫钰蹲下身来,拿起手中的铁铲开始挖土,感觉差不多了,她小心的将那只小耗子放了进去,又将土慢慢填平,仙仙则坐在一旁,全程耐心的看着它的小主人挖土,十分乖巧,还冲她吐吐舌头,笑呵呵的。厚葬了那只小耗子后,南宫钰又带着仙仙在大院儿中撒欢儿,直至傍晚,才和妈妈一起回家。
几日前,南宫钰在整理一些老物件的时候,从自己的钱夹中翻出了仙仙生前的照片,与它相处的过往和点点滴滴历历在目,让南宫钰不禁想起了曾经与仙仙有关的各种趣事。读大学和刚工作的那会儿,同窗四年的大学同学和后来的同事经常误以为她是吉林或是延边一带的人,并调侃她是个将爱犬照片随时放在身边的奇怪朝鲜族姑娘,毕竟,那时,大多数人的钱夹打开之后,都是自己的男女朋友照片或是偶像的大头贴,很少见有人在里面放猫狗的照片。有一年暑期回家,在市区和妈妈逛街的南宫钰,也被店主误以为是朝鲜的学生,当他看见南宫钰钱夹中仙仙的照片时,又是一阵大笑和调侃……当然,陌生人面前,南宫钰只是笑笑,不解释;对于熟悉自己的同学或是认识已久的同事,竟将自己误认为是朝鲜人时,她还是会解释一番的。每当她一脸认真的说出自己是朴实无华的山东人和中国人时,对方都会再次失控,笑出鹅叫……因为在外人看来,“朴实无华”这四个字和南宫钰的长相及外在形象丝毫不沾边儿。
自仙仙离世后,南宫钰就将那张父亲为仙仙拍摄的团在小竹椅上的5寸照片,剪成了五六厘米见方的大小,因为那时的卡片机对于昏暗光线下拍出来的影像,稍稍把握不好,会在四角出现大面积的模糊暗影,尤其是在胶卷冲洗出来之后,会更加明显。当然,这并不是南宫钰剪掉那部分昏暗光影的主要原因,她之所以将那张仙仙的照片剪成方形小块,主要是想将其放到自己的钱夹里,这样,她就可以将仙仙一直带在身边,想它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睹物思狗。那天,她无意中瞥见牛皮纸盒里的一个黑色边框的PE膜悬浮收纳盒,大概7×7cm的大小,那盒子,是之前买饰品时的外包装,这种物美价廉的小盒子十分实用,对于保养、放置日常金属饰品的防氧化效果很好,盒子中间部分是两层透明薄膜,整体十分美观。望着那个盒子中的之前一条断掉的K金蝴蝶脚链,还有一枚断了杆儿的K金花形耳钉,南宫钰忽然灵光一闪,顺手将仙仙的那张小小的照片放入盒中,最下面一层垫上黑色的卡纸和淡淡的黄白游珠光软纸,又将那断掉的脚链和耳钉,按照画面构成,排布至合适的位置,盖上盖子后,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牢牢的固定住,一个迷你的自制展示相框就这样诞生了,漂亮极了。做好这一切后,南宫钰将那个装有仙仙照片的悬浮盒,放在了紫色的绒面珠宝盒上,妈妈笑着问她:为何要这样?南宫钰笑了笑,打开紫色的珠宝盒,将仙仙的悬浮盒放到里面,慢慢合上:“这样,我出远门时,就将仙仙放在紫色的盒子里,一是保护透明悬浮盒不受损伤;二来我可以带着仙仙和紫色的梦去旅行。在我看来,紫色象征等待,它伴我长大,每次我放学回家,它都坐在原地等我,风雨无阻;如今,它不在了,它却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你说,这难道不是紫色的梦吗?”“哟,你还别说,这大小真合适,刚刚好,这两个盒子好像是为仙仙量身定做的一样……妙啊……妙啊……”南宫钰的妈妈连连称赞道,她被女儿的极致浪漫和深情念旧深深的折服,简直是五体投地,自己生的这个女儿不愧是浪里神娘。当年,那只被南宫钰无意中踩伤致死的小耗子,被她和仙仙厚葬了;仙仙离世后,南宫钰一家又厚葬了仙仙,那只小耗子就葬在埋着仙仙的那片无花果林的东南侧下方的草丛里,直线距离不到200米。
老鼠在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中属于灰仙,它的名字,除了人们常说的“耗子”之外,还有子神、社君、夜磨子、家鹿、耗虫等。由于这类生物常在夜间活动,十二地支中的“子”对应的生肖又刚好是“鼠”,所以,“子神”这个称谓对于灰仙来说,再适合不过了。那时,迷雾镇上的袁家堂一带就有过关于它的一段奇事。印象中,袁家堂的槐安婆在早些年的时候,丈夫因病过逝,多年后,儿子袁炎宏在后来的一次海上作业中又遭遇了风暴,整个船上的人几乎全军覆没,袁炎宏也不例外,只有三名幸存者,最终被救上岸。中年丧偶、晚年丧子对于一位老人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打击了,幸好槐安婆的儿媳柴盼珊贤惠孝顺,一直侍奉在婆婆左右,同时还照顾着小孙子袁绍嘉,日子过得倒也平淡幸福。
一日,放学归来的小孙子兴冲冲的跑进屋,告诉他的祖母槐安婆:自己考试得了双百分,却意外发现祖母一反常态:槐安婆根本没有理会小孙子向她分享的喜悦,口中还不停念叨着:“他姨也是,非得来看看他,也不知道书荷咋想的,关键他回不来呀……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水里,这不扯淡呢么……”原本兴冲冲的小绍嘉被祖母的一番神神叨叨,搞得晕头转向,随即,他喊来了妈妈。“妈妈,祖母这是怎么了?她都不理我欸……我考了双百分呢!”小绍嘉抬起头,扯着柴盼珊的衣袖问道。槐安婆依然重复着先前的那几句话,但小绍嘉并不知道祖母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她口中的“书荷”是谁。“妈,妈……您怎么了?您说的是啥呀?我四姨都过世六年了,您是梦到她了吗?”柴盼珊轻轻的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臂,轻声问道。“哪儿过世了,净瞎说……书荷住的房子大着呢,青砖白院儿的,宽敞着呢……她说了,再要换地方,就等她寿命到了再说,肯定还得住个宽敞的地儿,但书荷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到寿命啊……哎呀,她想看看炎宏啊……但看不到呀……看不到呀……”槐安婆接过儿媳柴盼珊的话茬儿,继续念叨着,虽然年幼的小孙子听的一头雾水,但柴盼珊却听的一身冷汗,她不仅头皮发麻,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后背阵阵发凉。槐安婆口中的“书荷”是她的亲妹妹,也是袁炎宏的姨母,在家中排行老四,在六年前就过世了,埋在了南坡的凤凰岭。
写于2024年11月6日?甲辰年十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