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山东时,鄂恩琪已经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但由于常年习武,外加他个人保养得当,他看上去只有四十岁左右,健步如飞。固伦恪靖公主在世时,虽然有一定的政绩,但身边的一些属下,也存在一些滥用权利之人。这其中,也包括鄂恩琪,中年之后的鄂恩琪,随着权势慢慢增大,他也逐渐黑化。固伦恪靖公主偶尔会劝说鄂恩琪,但鄂恩琪表面上答应公主,恭恭敬敬,私下里却暗渡陈仓,我行我素,看似其貌不扬的鄂恩琪,实则早就为自己谋划好了退路。随着固伦恪靖公主离世,鄂恩琪知道归化城不能久留,于是,他便再次来到山东,去了沿海附近一带,隐姓埋名,打算在那里度过余下岁月。
一开始,鄂恩琪平日里会绘制一些水墨丹青和花鸟鱼虫等字画,后来,慢慢对水墨人物产生浓厚的兴趣,但他笔下的大部分人物形象皆是童子童女,童子居多,但那些穿着红肚兜的可爱童子,下半身的私密处皆含糊不清,好似缺失一般,这大概与他本人的遭遇及身份有关,估计,当年的那一刀,那一幕,是他毕生的耻辱和难以启齿的痛。鄂恩琪绘制的,那些以童子童女为题材的水墨人物中,经常会看到一两只白色的鸽子点缀其间。当地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很是喜欢他的画,想拜他为师,起初,鄂恩琪没有答应。但由于那个十几岁的孩子日日登门,还经常坐在鄂恩琪一旁看他作画,两人一言不发,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一日,鄂恩琪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不走?我整日对你不理不睬的,你还愿意来?这是为何?”他放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孩子,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我……我没爹……也没娘……我想讨饭吃,学门手艺,我想靠我自己的双手活下去,但我现在还没什么赚钱的本事……先生……若,若是能收我为徒,我……我宗翊行一定不负恩师所望。”宗翊行迫切的望向鄂恩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起来吧,我这么跟你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跟着我可要考虑清楚,我可以不收你的学费,但你既然想学,就要学得有模有样,不然,我便不再教你!”鄂恩琪将宗翊行扶起,严肃的答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亮。“真的吗?师父这是答应我了?请受徒儿一拜!”宗翊行作揖行礼道。“从今天开始,你不仅是我的徒儿,还是我的义子,可以与我同住,但这些画作的整理、笔墨的清洗、房屋庭院的打扫由你来做,你可愿意?若是不愿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愿意!当然愿意,谢义父的收留之恩,翊行愿意侍奉您左右,听后您的差遣。”“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男子汉,要说到做到!”“是,义父。”宗翊行再次作揖道,他的目光中透着坚毅。
就这样,几番春去秋来,寒冬酷暑,宗翊行不仅在绘画方面的功力得到了精进,而且他将鄂恩琪教给他的一些武学招式,也融入了绘画的笔法之中,宗翊行笔下的人物惟妙惟肖,很多人赞不绝口,慕名而来买他的字画。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朝夕相处,但宗翊行始终不知道鄂恩琪姓甚名谁,即使他问起义父的名字,鄂恩琪也只是指了指墙上的字画,那些字画的落款处只有一个“静”字。虽然,宗翊行不知是何意,但他还是很知趣的,没有再继续追问,在他理解的范围内,他认为他的义父只是在告诫他:做人做事要静下心来而已。殊不知那个与“靖”谐音的“静”,正是固伦恪靖公主名讳之中的一个字。《公主府志》说她:“恭俭柔顺,不待皇家之骄,娴于礼教。”在固伦恪靖公主暂住过的清水河曾有一块功德碑,上面歌颂她“自开垦以来,凡我农人踊跃争趋者,纷纷然不可胜数”,“实公主之盛德所感也”。这里指公主暂住清水河期间,曾圈地4万余亩开垦种地,吸引了杀虎口外大批汉民前来垦殖,连年丰收之事。为此,康熙曾亲笔御书两匾训示警戒自己的女儿。一匾曰“萧娴礼范”,一匾曰“静宜堂”,挂在公主府的过殿和寝堂。步入晚年的鄂恩琪,见收留的这个年轻人,孺子可教,他觉得是时候将自己所学的术法,教一些给这个义子,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宗翊行天资聪颖,很有慧根,他认真背诵口诀,勤练招数,很快便小有成就,鄂恩琪十分满意。鄂恩琪过世后,宗翊行料理了义父的后事,同时,在书画方面有了一定的造诣,他用赚来的金钱,购置了房屋、土地,外加义父留给他的一些金银财物,后半生是不愁吃喝了。但勤奋精进的宗翊行,还是保持着以往的好习惯,从未挥霍这些财物,几乎是将每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
宗翊行的后人,将这些传统的绘画技艺逐渐应用到了民俗的创作之中,衍生出后来的木版年画。道光年间,青岛平度宗家庄年画慢慢兴起,至清光绪初年逐渐成熟。当时,宗家有位申姓学徒,由于心术不正,他被赶出了年画坊。他略懂一些鲁班术和民间的术法,也曾试图借此打击宗家年画,但没曾想到,那宗家也不是吃素的,宗家也有懂术法的后人,申姓学徒反被打压。原本以为这段过往恩怨告一段落,直到后来迷雾镇的旅游业大肆兴起,农家乐的开放,游人也逐渐增多,申姓后人所绘制的那类鬼魅瘆人的年画娃娃再度现世,这才有了后来南宫钰和母亲那日走在大街上,偶然见到的那幅围挡的画面。这倒还没什么,之后发生的一件离奇事情,才算是真正的惊掉众人的下巴。那一年夏天,外地的游客很多,有些人选择入住酒店,有些呢,喜欢更接地气些,选择了迷雾镇当地的农家乐。当时,有两对年轻的情侣,很巧,同时入住到那一户人家,还好房间有富余。由于是平常的四合院,不像自家那般私密性较好,所以,这两对情侣约法三章:互相提醒,大家稍微注意下,夜里不要影响彼此和主人的休息,双方都很愉快的答应了。
夜里,一个女孩去厕所的时候,由于不熟悉环境,也没有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摸索着,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时,忽然见一道人影从她面前闪过,她拿起手电晃了一下,大叫一声:“谁啊……”随即跌跌撞撞跑回房间。农家乐的女主人和另外的三名客人也被忽然的喊叫吵醒,纷纷从房间里出来查看情况,那一晚这几个人没有一个睡好觉的,而且,他们都见到了那个人影,那人影速度极快,众人开了灯,想看个究竟,结果,在人影再度闪现时,家中莫名停电了,一片漆黑。虽说看不清那人影,但映着微弱的月光:那人好像穿着清朝的深蓝官服,红裤黑靴,当中有个年轻人说,那个人身材矮小,披头散发,头发是灰白色的……天亮后,四个年轻男女匆忙的付了住宿的费用,一早离开了。之后,类似的事频频发生,在那一带农家乐附近。据说,当地的居民找了高人给看了看,具体是什么情况,不太清楚,只知道,没过多久,便来了一个老道人和一个小道童,在那附近住了六十多天,最后将此事摆平,从此便太平了。那穿着清朝官服披头散发的人影再也没有出现过。听当地的居民讲,他们也是从那名老道人口中得知:说是那个穿着清朝官服披头散发的人,是个带着怨气的游魂,由于生前研习术法,用一些旁门左道让自己得以游荡在世间这么久。他死后,曾附在申姓后人的身上,利用申姓后人身上的贪欲和阴暗的邪念,专门绘制或是做一些大中型的彩塑神像,坏人间的风水,导致迷雾镇上的那一带治安混乱,总出事。在上一任旅游业的负责人未落马之前,这个清代游魂以此人的欲念为食,怂恿了身边的人做了不少丧尽天良之事,不仅可恶,也可怖,他想有朝一日借阳世活人的身体再次重生。
虽然当地的居民听的云里雾里,但那名老道人的一番话,也并非空穴来风。那个一身清朝官服的游魂,就是鄂恩琪。由于他的义子及其后人为人正直,心存善念,他无法很好的操控他们,才将目标转向与宗家有矛盾的申姓人家,因为申家的后人心念不正,阴狠歹毒,刚好能为己所用,于是,死后的鄂恩琪便乘机操控了申家的后人,所以,申家所绘制的年画娃娃还有他们做的彩塑神像,极为阴森可怖,难怪当日南宫钰和母亲看到的那幅围挡上的娃娃身体有残缺,包括景点处的那些彩塑孩童,也是如此。不得不说,这鄂恩琪不愧是年画老祖。随着鄂恩琪的消失,最终,那些可怖阴森的年画娃娃还有彩塑陆续被换掉了,镇上再也不见这些东西的踪影,治安也好了很多。当初,绘制那幅阴森瘆人的年画娃娃的申家后人,也精神失常疯掉了……人这一生,不到最后,谁也无法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
写于2024年10月27日?甲辰年九月廿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