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1章 蹄铁匠(2 / 2)重生法医之缘起首页

“是啊,快到感恩节时再把它们拿出来,”她的回答一如往常,“可你知道那有多费事,尤其灯泡的数量每年都在增加。”

她对圣诞装饰着了魔,包括八只驯鹿拉着的圣诞老人、快乐雪人、拐杖糖、玩具兵和用来摆在院子里对着麦克风高唱圣诞颂歌的猫王……他甚至为它们买了专用的保险盒。罗诺这些展示品的规模已相当庞大,从数英里外便可以看见他的院子里灯光闪耀,而他的住处也正式成为了里士满的观光景点之一。直到现在我仍然为此惊讶,他这样一个愤世嫉俗的人竟能毫不在意各式车辆成列地开到自家门前,并被醉酒的人们打趣。

“真搞不懂你到底怎么回事,”等他上车后我说,“两年前你绝不会这么做。可是一转眼,你把自己的家变成了嘉年华,我真替你担心,至于电线走火的危险就更不必提了。我知道已唠叨过很多次了,但我真心认为……”

“也许我也是出于真心。”她系好安全带,掏出香烟。

“要是我忽然开始像这样布置房子,长年亮着灯泡,你会有什么反应?”

“就像看到你忽然买了露营车、在地上挖游泳池,每天大嚼垃圾食品一样,我会认为你疯了。”

“这就对了。”龙泽希说。

“听着,”她转动着那根还没点燃的香烟,“也许我已经到了生命中某个非赢即输的关头吧,我懒得管别人怎么想,人只能活一次。去他妈的,鬼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罗诺,这真的是一种很病态的想法。”

“这叫务实。”

“现实是,如果你死了,尸体会被送到我这里,躺在我的工作台上。这应该让你愿意多活几年吧。”

她没做声,只是凝视着窗外。车子沿六号公路经过遍布古奇兰郡的浓密树林和数公里不见车辆的广袤原野。天气晴朗,但有些闷热潮湿。我们一路行经许多有着锡皮屋顶和优雅门廊、院子立着鸟槽的朴实人家。青苹果压弯了虬节的枝桠,沉甸甸地垂向地面,向日葵则祈祷般地低下沉重的头。

“老实说,泽希,”罗诺说,“这就像某种预感之类的,我看见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想想自己这一生,我觉得活得够久了。就算别的什么都不做,也已经够了,你懂吗?我可以在脑海里清楚看见前面那堵墙,墙后面什么都没有,我的路已经走完了,我出局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决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应该的,不是吗?”

龙泽希不知该说什么。想到她那间花哨的圣诞屋,不觉湿了眼角,所幸他戴了墨镜。

“别让这预感成真,罗诺,”龙泽希平静地说,“有些人一直担心某件事会发生,成天紧张兮兮提心吊胆,结果预言变成现实了。”

“就像秦浩。”她说。

“我实在不懂这和秦浩有什么关系。”

“也许他就是一直惦记着某件事,结果它就真的发生了。想象自己是个到处树敌的人,担心那些混蛋会夺取一切,结果就自己动手烧了房子,连爱马和女友都不放过。最终当然一无所有。保险金无法补偿他失去的一切,这是一定的。事实上,无论如何,秦浩都输定了,就算没有失去生命中挚爱的一切,也迟早要死在监狱里。”

“如果光谈论纵火案,我还对他有所怀疑,”龙泽希说,“可这起案件还牵涉一个被谋杀的年轻女人和被烧死的马群。这点是我想不通的。”

“听起来很像辛普森。有钱有势的人,前女友被割喉。这两者的雷同难道没有让你浑身不自在?对了,我要抽烟,我会把烟吐到窗外。”

“如果说秦浩蓄意谋杀自己的前女友,为什么不找个与他无关的地点动手?”龙泽希脱口而出,“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的所有财物,让各种证据指向自己?”

“我也不知道,泽希。说不定情况忽然失控,搞砸了,而他原本没打算伤害她或者烧掉房子。”

“在我看来,这场火灾丝毫不像冲动放火造成的,”龙泽希说,“我认为纵火者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不然就是他的运气太好。”

阳光和树影在窄窄的道路上交织成黑白斑纹,栖息于电话线上的鸟群令他想到五线谱。龙泽希在悬挂着北极熊招牌的北极餐厅旁最后一次加速,忽然想起在古奇兰郡出庭作证后和一些探员、法医的几次聚餐。他们都已退休,而那些谋杀案件也因脑中堆积的案子越来越多而变得不甚清晰。物是人非,他突然间有些伤感。长长的碎石路尽头。车子朝那座壮观农场行驶,在遍布干草草的牧场上白色的围篱间蜿蜒。

那栋有着白色边框、略显倾斜的三层木屋像是上世纪的建筑,爬满藤蔓的粮仓也似乎历史悠长。几匹马儿在远处的牧场上漫步,他们停车时瞥见的那座红泥跑马场则空空荡荡。罗诺和龙泽希走进一间绿色谷仓,循着当当的铁锤敲击声一路找去。许多漂亮的马儿从马厩探出头来,他忍不住伸手拥摸这些猎马、纯种马和阿拉伯马丝锻般的鼻梁。一匹小马和它的母亲让他驻足呢喃,它们瞪大棕色的眼睛望着他。罗诺远远地站着,不停地挥着苍蝇。

“欣赏是一回事,”她说,“可我被咬过一次,我受够了。”

饲料室里静悄悄的,木墙上挂着铁耙和水管,门后悬着各式毯子。一个身穿骑马装头戴骑士帽的女人正拎着只英式马鞍站在里面。

“早。”龙泽希说,远处的铁锤声安静下来,“我找蹄铁匠,我是龙泽希医生,”他连忙补充,“打过电话的。”

“他在那边。”她用手指了指。

“对了,黑蕾丝的烧好像退了许多。”她加了一句。显然,她把龙泽希当成了兽医。

罗诺和龙泽希绕过拐角,看见李隆正坐在矮凳上,将一匹白色母马的右前蹄紧夹在膝盖之间。他头顶光秃,肩膀宽厚,手臂结实,身上围着条看似皮护腿的皮制工作围裙。他大汗淋漓,浑身沾满污泥,正用力拔铝质马掌里的铁钉。

“你们好。”他打招呼。马的耳朵抽动了一下。

“午安,李隆先生。我是龙泽希医生,这位是罗诺队长,”龙泽希说,“你的妻子告诉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你。”

他抬头看着我,“大家都叫我隆哥,这才是我的名字。你是兽医?”

“不,我是法医,罗诺队长和我正在调查乐市的大火。”

他脸色一沉,把那只旧马掌丢到一旁边,然后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把弧形刀,开始削蹄叉,直到露出大理石白的马蹄。卡在里面的一粒石子也被剔了出来。

“无论是谁干的,都该抓去枪毙。”他说着从另一侧口袋里取出钳子,修剪着马蹄周边。

“我们正尽力追查真相。”罗诺对他说。

“我的任务是确认那位死在火场里的女士的身份,”龙泽希解释道,“以及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例如,”罗诺说,“她为什么会在那栋房子里。”

“我也听说了,很奇怪。”李隆回答着,开始用锉刀打磨马蹄,母马不悦地撇着嘴。“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跑进他的屋子。”

“据我了解,你几天前曾去过他的农场?”罗诺继续发问,一边做着笔记。

“火灾是在周六晚上发生的。”李隆说着,开始用铁刷清洗马蹄底部,“我是周四白天去的那里,像往常一样打理些日常事务。我给八匹马修了蹄子,还得照料另一匹得了白线病的马,它的蹄子被细菌感染,我给它涂了些甲酸——你应该懂的。”他对我说。

他放下母马的右腿,抬起左腿。马儿摆动着尾巴微微一扭,李隆轻拍它的鼻子。

“这可以让它好好想想,”他向我们解释,“它今天不太好过。它们就跟小孩子一样,会想尽办法试探你。你以为它们是喜欢你,可它们其实只想得到食物罢了。”

母马转动着眼珠,龇着牙,乖乖站着让蹄铁匠拔铁钉。他的工作速度惊人。

“你见过一位年轻女性去探访秦浩吗?”龙泽希说,“高个子,长发,非常漂亮。”

“没有,每次我们只待在马房里。他也常尽力帮忙,对那些马宠得要命。”李隆再次拿起削马蹄的弧形刀,“至于那些说他到处乱搞的报道,我从来不看,他似乎一向独来独往。起初我也很惊讶,因为他毕竟是个名人。”

“你为他工作多久了?”罗诺问,摆出想要主控局势的姿势。

“六年了,”李隆抓起锉刀说,“一个月工作好几次。”

“上周四你见到他时,他提过出国的事吗?”

“当然,我就是为这才过去的,因为第二天他就要启程,而他的马夫又刚刚离职,晚几天去就没人帮我了。”

“那名受害者似乎开着辆蓝色旧奔驰去的。你在他的农场见过类似的车子吗?”

李隆拖着矮凳后挪,顺手移动工作箱,抬起马的后腿。

“我不记得见过那种车。”他随手丢开一只旧马掌,“没见过,一点都没印象。安静点!”他将一只手搁在马的臀部想让它安静下来,接着他说:“它的腿有问题。”

“它叫什么名字?”龙泽希问。

“莫布朗。”

“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龙泽希说。

“我在清江长大。”

“我也是,清江江南。”我说。

“那确实是南方,几乎算是南方边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