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从这方面展开调查吗?”龙泽希接着问,“有相关数据库可供搜索吗?也许能发现类似作案模式。”
龙宁站起身,把食物袋丢进厨房的垃圾桶里。
“只要你想得到,我们就能做到,”她说,“我们有AXIS,纵火事件文件系统。”
龙泽希相当熟悉这套系统和烟酒枪械管制局新建立的超高速宽域网络系统ESA,后者是“企业系统架构”的简称,在管制局经由国会批准建立一套全国纵火爆炸数据库后成立。它连结了二百二十个网站,只要有调制解调器或安全的无线传输设备,无论调查员身在何处,都能直接进入中央数据库,用笔记本电脑搜索纵火事件文件系统。龙宁当然也可以。
她进入自己的小卧室。房间空空荡荡,令人心疼。墙角挂着蛛网,刮痕累累的硬木地板上落满灰尘。床架是空的,裹着桃红色床单的床垫直立在墙边,角落里那卷彩色的丝质地毯则是我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地板上堆叠着的衣柜抽屉里空无一物。至于工作区域,只有一只硬纸箱和搁在上面的松下笔记本电脑。这台电脑有着符合军用规格的暗灰色镁合金外壳,防雾、防尘,结实耐摔,据称被悍马军车辗过也会安然无恙。
龙宁在电脑前盘着双腿席地而坐,仿佛在膜拜科技之神。她按下回车键关闭屏幕保护程序,荧蓝的ESA字样立刻跳了出来,接着是一幅地图。她迅速输入自己的账号和密码,又回答了几个安全提示问题才进入系统,闯过一个又一个秘密网关,深入一级又一级文件,终于进入案件数据库后,她挥手示意龙泽希上前。
“需要椅子的话我替你拿一把。”她说。
“不用,这就可以了。”坚硬的地板让龙泽希的腰部有些不适,但此时的他无惧任何挑战。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提示问题,要求输入搜索关键字或字符串。
“别太在意形式,”龙宁说,“搜索引擎可以处理任何毫无意义的字符串,可以随意输入,从消防水管的尺寸到房屋建材,所有填在消防局表格上的火灾相关信息都可以,当然你也可以自己选择检索词。”
“就试试死亡、谋杀、纵火嫌犯吧。”龙泽希说。
“还有女性,”东方曜曜补充道,“还有财富。”
“切,割,出血,迅速,热。”龙泽希接着说。
“再加上身份不明如何?”龙宁敲着键盘。
“很好,”龙泽希说,“还有浴室吧。”
“哦,把马也加进去。”东方曜曜补充道。
“开始吧,”龙宁提议,“我们随时可以尝试别的检索词。”她按下检索键后伸直双腿,转动着脖颈。我听见珍珍在厨房里哗哗地洗着餐盘。一分钟不到,电脑上出现了一万一千八百七十三条记录,其中四百五十三条含有关键词。
“是一九八八年以后的所有记录,”龙宁告诉我们,“包括烟酒枪械管制局在海外协助处理的所有案件。”
“可以把这四百五十三条记录打印出来吗?”龙泽希问她。
“我的打印机已经装箱了,泽希。”龙宁仰头歉疚地望着龙泽希。
“那把它下载到我的电脑里。”
她有些犹豫,“我想应该可以,只要你保证……唉,算了。”
“别担心,我经常处理机密文件,不会让任何人获得这些资料的。”说话时龙泽希觉得自己很傻,而龙宁只是茫然地望着电脑屏幕。
“这些数据全都用的是基于UNIX的结构化查询语言,”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把我搞疯了。”
“要是他们有点脑子,就该找你负责处理这些该死的电脑。”东方曜曜说。
“设计这套系统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参与,”龙宁回道,“这就是代价。我会把这些文件寄给你的,泽希。”
她说着走出了房间。我们跟着她进了厨房,珍珍正用报纸裹好玻璃杯,轻轻装进纸箱里。
“在我离开前,”龙泽希对龙宁说,“我们可以到附近走走,聊聊天吗?不会太久。”
她向我投来不甚信任的一瞥。
“聊什么?”她说。
“我可能会有好一阵子见不到你。”
“我们可以在阳台上聊。”
“好的。”
在俯瞰着整条街的露天阳台上,他们搬了两把白色塑料椅坐下来,随手关上了身后的拉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人潮依旧,出租车来来回回地寻找停车位,火焰酒吧的玻璃窗中透出壁炉火光,男人们在黑暗中饮酒作乐。
“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龙泽希对她说,“你最近很少和我说话。”
“你还不是一样。”
她凝视着街道,讥诮地扬起唇角,侧脸是那么美丽刚毅。
“我很好,龙宁,可以说还是老样子吧。工作太忙,还能有什么变化呢?”
“你一直在替我操心。”
“从你一出生我就开始操心了。”
“为什么?”
“因为总得有人这么做。”
“我告诉过你我妈去整容了吗?”
一想到这位妹妹龙泽希的心立刻一紧。
“去年她刚去把一半牙齿换成假牙,现在又弄这个,”龙宁继续说,“她的现任男友波,在家里住了一年半了,厉害吧?一个人得搞多少次才需要把那地方修一修?”
“龙宁——”
“哦,别装了,泽希,你对她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母亲呢?”
“这对你没好处,”我平静地说,“别恨她,龙宁。”
“我就要搬到乐市去了,她却连半句话都没问过,也从没问过关于珍珍或你的事。我要去拿瓶啤酒,你想喝吗?”
“不喝了。”
龙泽希在黑暗中等着她。楼下人影幢幢,有些勾肩搭背地高声谈话,有的形单影只步履匆匆。他很想询问龙宁那些珍珍告诉我的事情,但又害怕提起。还是由她主动开口更好,他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自持。不久,龙宁回到阳台上,噗地打开一瓶啤酒。
“为了让你安心,我们就来谈谈嘉莉吧,”龙宁咽下一口啤酒,若无其事地说,“我有一把强力勃朗宁,还有管制局配发的西格手枪,还有一把霰弹枪,十二毫米口径,七弹连发。你叫得出名字的枪支我都弄得到。可你知道吗?要是她真敢跑来找我,光凭这双手就够她受得了。我受够了,你知道吧?”
她又举起酒瓶,“总得要下定决心才能继续走下去。”
“下定什么决心?”
她耸耸肩,“决定不让那个人比你更强,因为你不想一辈子生活在恐惧和恨意中,”她阐释着自己的心迹,“在某种意义上,你放弃了,让自己埋头于工作,但心里明明白白,如果那怪物敢踏进你的地盘一步,最好作好赴死的准备。”
“这种态度很好,”龙泽希说,“或许也是唯一的对应之道。我不太确定你真的这么想,但希望如此。”
龙宁仰望着残缺的月亮,似乎在强忍泪水。我不确定。
“事实上,姨妈,他们那套计算机系统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搞定。你知道吗?”
“五角大楼的所有计算机系统你大概都能一手搞定吧。”龙泽希轻声说,内心一阵绞痛。
“我只是不想表现得太过急躁。”
龙泽希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已经得罪了太多人,因为会驾驶直升机,还会……你知道的。”
“你的能力我最清楚不过,你的专长还会越来越多,龙宁,这样的人会活得很辛苦。”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她轻声问。
“这辈子从没间断过,”我低声回答,“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疼你了,也许因为我懂你。”
她回头看看龙泽希,伸手温柔地碰触他的手腕。
“你该走了,”她说,“我不希望你待会儿疲劳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