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眉汉子拧着眉毛,心头一阵绝望,既针对着眼下的死局,也针对着将来的前程。
就在方才,整个将军府僚属们齐齐出动,去各家商户细细打听了一遍,得到的结果,却都让人十分无奈。
任凭他们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甚至有些脾气火爆的都准备晓之以物理了,这些奸商却不仅没有半分降价的意思,甚至还都打着各种借口提高了售价。
就差把【趁你病要你命】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而当他从愤怒中冷静下来,他也咂摸出了韩侍郎言语之间隐藏的意思,于是抬头看着对面,“商员外,你可有良策?”
商九思面露苦涩,他也是做老了生意的,就眼下这情况,别说原本预计的二十万两,三十万两都不一定打得住了。
真要遂了对方的意,商家怕是得倾家荡产,数代积攒毁于一旦。
与其那样,倒不如直接死扛着,反正商家从未贪污过一分一毫,希望能够牺牲自己一人的命,保全祖宗基业和整个家族。
所以,他缓缓摇了摇头,“商家愿意支持将军,但除非找到厚道的买家,否则变卖家产折价必然十分严重。而三郡之地,本就物资短缺,短时间购置这么多的大宗物资,也必然会被坐地起价,此消彼长之下,这个窟窿只会越补越大。”
这话一出,武元靖瞬间眯眼,而坐在主位上的兵部侍郎韩元起则在心头悄然一叹。
此番他奉皇命而来,要求他务必保证边军安稳,军需齐备,军纪严明,但有玩忽职守者,夺官问罪,便宜行事。
权力不可谓不大,但身为一个成熟的京中大佬,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像一个愣头青那样自以为拿着天子令箭就能杀个血流成河。
相反,他早就看明白了其中的生死危机。
一面是陛下和朝廷要保证边军的安稳,一面是边将边军也有自己的难处。
便如这军需,根源还是在京中,在兵部户部的克扣,在层层的贪腐,大多数的边将其实并未伸手,相反同样为难。
离京之前,文相曾有言,边军事关天下安稳,朝廷不得不行非常之法。
呵呵,各有各的难处嘛,朝廷的难处自然是大于这些边将的。
他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在朝廷的难处和边将的难处之间,寻到一条折中解决之道。
既是为了朝局,也是为了自己能从这左右为难、暗藏杀机的巡边之劫中平安度过。
这也才有了这十五日的宽宥。
但如今看来,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既然如此,两相兼顾做不到,终究是要有所决断了。
他看向武元靖,看向这位治理三郡这北境门户成效斐然,让三郡之地已有数年不曾遭受草原部落侵扰的开府大将,心头黯然,难不成真的要拿他的前程乃至性命,给自己此番巡边之行开头,震慑一下后续诸军之将吗?
而在他漫长的沉默中,武元靖的心头也从愠怒变成了无奈,而后慢慢变得惶恐。
至于三人之中,最是任人宰割的商家家主商九思,则仿佛身背千钧重担,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掉着。
这份令人崩溃的不安之中,一阵脚步声拯救了众人。
房门外,将军府主簿的声音恭敬响起,“侍郎大人,沃川商家大公子商慎之求见。”
一句话,给屋里三个人都整不会了。
韩侍郎不知道这个商家大少爷哪儿来的胆子求见自己这位兵部侍郎;
武将军不明白商家派来的人为何是商九思的儿子而不是其余族老;
至于商九思自己,同样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位成天只知道在天香楼中厮混的儿子来趟这摊浑水。
他当即起身,“侍郎大人容禀,犬子向来顽劣,只恐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勿见。”
韩侍郎却淡淡一笑,“既然来了,见一见又何妨,说不定他能有所见解呢!”
说完,他朝门口回了一句,“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一身黑衣,风尘仆仆却不掩俊秀的年轻人走入堂中。
“草民沃川商慎之,拜见韩侍郎,拜见武将军。”
韩元起平静道:“何事?”
商慎之振袖拱手,“素闻侍郎大人才智卓绝,更是军神弟子,可惜一直无缘拜见。如今将军丢官去职,前途断绝在即,在下只恐再无机会,便斗胆前来一拜!”
此言一出,房中三人尽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