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夫人让坐在李庆涵另一侧的穆青给他倒了一杯酒,酒味醇香浓厚,接着说“也不知道这些年你的口味变了没,都是之前你爱吃的菜,穆白特意让备下的,这酒还是闺女的封酒。”李庆涵一听有些错愕“穆白!你这是……哎!我这当叔伯的连个生辰礼都未曾准备一份,却提前喝了这酒,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放。”穆白却大手一挥,从穆青手中夺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直接说“往哪儿放?往心里放!你要是过意不去,今儿就别回去了,宿在我这,陪我杀几盘棋。”
酒过几巡,穆夫人先下了桌将怀中已经瞌睡的小女儿抱回了房中,又送了大儿子回房中,也没忘记让厨房随时备几个好消化的小菜时不时续一续,想着这两人势必要醉一场。从前也是如此,每每两人喝酒总是以将对方喝倒为准。
穆白已经彻底醉得不省人事,穆青作陪也喝得七荤八素的,早些时候就被仆从扶下去歇息了。李庆涵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纵自己如此醉过了,他想着自己应该是醉了吧,否则又以什么理由开口呢?汪叔将自家主人收拾妥当,早早就派了人告知府上今夜宿在穆府了。
穆夫人这头将穆白妥善安置在床上后,那头又去客房去看看李庆涵如何,见到汪叔在守着,问了问情况,又备了醒酒茶放下了。正待要回房照看穆白,就听到李庆涵干呕的声音,又转身随着汪叔赶忙进屋去查看。汪叔慌忙去拍了拍李庆涵的背,又倒手去倒醒酒茶想着清清口,忙乱中失手将茶壶碰倒在地就这么碎了,碎片炸飞擦伤了汪叔的手背,穆夫人见状赶忙让他去包扎一下,她吩咐仆从重新上一壶醒酒茶,自己暂留在李庆涵这守着。
汪叔被带下去包扎,仆从去重新取茶,客房里倒是一下子就剩下李庆涵和穆夫人两个人。李庆涵仿佛突然间酒就醒了,他像是从未有过的神思清明般,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对面的人。这个女子曾经陪伴了自己近二十年的人生,以至于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必将娶她为妻,他熟悉她的每一个成长阶段的美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莫过于此。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像是生怕惊醒了什么一样,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好?”
她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短暂的愣神后笑容坦然的回答他“我很好,他待我很好。”李庆涵眼神中的光瞬间黯然了下去,又回到了那个醉的不省人事的状态,好似刚才一问并非出自于他。他假寐般的闭着眼,继续醉酒后的痛苦状态,他早知道这一问很是多余,早在进门时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过得很好。不!不!是在过去的日日夜夜里他都知道她过得很好,那一封封老宅的信报中都有她过得很好的确切奏报。
在无数个夜里,他枯坐在书房中望着那一身打理得十分用心的官服挂在那里,那是他入仕第一年的官服,他升迁得极快,官服已经换了几换,可是这最初的那身官服一直被他很好的存放在书房中,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众人都说这是他感念自己入仕不易,提醒自己勿忘初心,一心为公的见证。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初心”到底是什么。
随着那一句“青姑娘安好”日积月累的奏报结语越来越多,起初那些时日他觉得是解脱,作为被他献祭给还愿神的青儿,她嫁给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她被丈夫珍视,她医术了得被族人尊崇,她儿女双全,她年年月月都过得很好。他觉得自己无所亏欠,他甚至很认真的思考过青儿真的嫁给了自己,也不会有现在过得好,这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每个人都很好。
可是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官职越来越高,他的心却越来越冷,他觉得自己孤独到了极致……甚至他感受到了心脏某处生理性的疼痛。他求医问药百般探索,最后的结果却是“心病”两个字。他疯狂得嘲笑自己,现在的一切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何来什么心病不心病的。
直到那一天再次高升,极尽荣宠的高位似是一道催化剂,他好似突然就失去了对人间的留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魔障般的站在悬崖上,他想着跳下去就此解脱了,在他即将迈出去的那一步的时候再次听到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声音“发愿无悔,不收覆水。”
终于再次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