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魏王,该你下了。”
夏侯惇大着嗓门喊了一句,曹操才在愣神中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棋盘,他才发现自己发呆了很久。
“年纪大了。”
曹操观察着棋盘上的局势。
“元让,私下之间何必这么拘谨。”
“做臣子的总不能让魏王难做。”
夏侯惇摸着下巴。“高祖昔日称帝,若无叔孙通,完全不知道何为帝王的威严。若我终日还是陈留的少年郎,魏王的威严又在哪呢。”
“你还学会引经据典了。”
曹操下了一步棋。“所以孤才高兴,有元让这样的兄弟。”
“那我拜谢魏王。”
夏侯惇嘿嘿一笑,手指一弹。
“魏王,死棋了。”
曹操认真的盯着棋盘,半晌后抬起头。
“你没搞鬼吧。”
“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夏侯惇骄傲的抬头。
“我可是跟各大好手都磨炼过的,现在能下过我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曹操以手扶额。
“完了,孤的脑袋看来真的是坏了。应该听吴普的建议,在头颅上开一刀的。”
“使不得。”
夏侯惇摆手。“要不是看他确实没异心,不然我都怀疑他是要刺杀魏王了。”
“他是询问过他师长的建议的。”
曹操摇头。“南边的那两位名医都认为要开孤的脑袋,孤还能说什么。如果天下人都想要孤的命,孤也只能认命啊。”
“听说张子茂对于此事还提出了质疑。”
夏侯惇聊起逸事。“说什么消毒不好,一些奇怪的名词,开了魏王大概率会……”
夏侯惇做出了一个嗝屁的表情。
“那孤还得感谢张子茂的关心?他运营巴蜀,天天巴不得孤早点死吧。”
曹操手撑着下巴。
“你说有没有可能,离间他和孙仲谋的关系?”
“这个很难吧。”
夏侯惇简单想了想。
“他是孙权的妹夫,又没什么野心,很难让他倒戈一击。况且我们也给不出价码,难道魏王你能给他在江东那边的恩宠吗?”
“唉。”
曹操叹气。
“元让,孤时日无多。有些问题孤要想办法解决掉,这些天老是复发头风,何尝不是忧心所至。有些问题,如果留着下一代处理,若是不妥当,会有大麻烦。”
他看了一眼夏侯惇。
“你我皆是半截黄土的人,后世之事还要多多操心啊。”
夏侯惇能听出曹操的忧心,他只是拍了拍胸脯。
“有些事情,我来替孟德操刀。”
“倒也没那么着急,只是有些事情,确实要安排了。”
曹操招呼来随从。
“去把仲德请来,我有事要吩咐。”
曹操歪着脑袋。
“还是老人用的舒服。”
“我记得贾文和也在,为何孟德不请他一起。”
夏侯惇知道曹操是想商量事情,有些疑惑。
“明哲保身,不会对我推心置腹。”
曹操摆手。
“但我会书信一封,让他以书信答复。不在台面之上,他应该也会说几句真言。”
“想当年汇聚一堂,如今却都是形单影只。”
夏侯惇也有点伤感。
“荀令君,荀公达,郭奉孝,若他们都还在。孟德何必忧心?”
曹操只是低头不语,他又何尝不感叹,只是时过境迁,事与愿违罢了。
程昱来的很快,三个半截黄土的家伙坐在一起,先是唏嘘然后笑了起来。
“仲德。丕儿在许昌打点的如何。”
“丕公子做事一如既往的有分寸,识大体,上下咸服。”
程昱拱手,缓慢诉说。
“只是最近做事有些急躁,过犹不及。可能是魏王身体不适,让他失了分寸。”
“那就要看他担心的是什么事情了。”
曹操只是笑笑。
“另一位呢。”
“植公子在长安倒是没什么动静,听说他一般不到军中。除非有要事需要向您通禀,他才会出现。”
“仲德认为他玩忽职守吗?”
“不。”
程昱摇头。
“不插手军事,虽然可能是公子怕麻烦,但也证明公子有自知之明。而且大事公子不糊涂,诸事都向您汇报。”
“光这样是不够的的。”
曹操摸着脑袋。
“孤要他去军中,本身就是磨一磨他软弱,贪于享乐的性子。他如此行事,等于辜负了孤的苦心。丕儿也是同理,没有人在他身边,他行事就乱了分寸。”
沉默了半晌,曹操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事急从权,也没那么多时间让他们慢慢改了。此次请仲德来,就是要麻烦你舟车劳顿。去见见我这些不成器的儿子们,告诉他们,孤很想念他们,请他们来铜雀台一叙。”
“由臣下前去?是不是会让公子们多心?”
“就是要他们多心,怀疑,自省。孤要看一看他们会如何应对此事。”
曹操站起身,高台远望。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若是张裕在此,肯定要WC一声,曹老板离骚背的真顺啊。
……
程昱做事是严谨的,在曹操给他下了指令以后,他就迅速规划了路线。
曹彰在北平;曹丕在许昌;曹植在长安、按照距离的远近,他会通知三位公子。
这不是好差事,对其他人来说。
程昱倒是有些享受这段路段,他明白曹公的心思,自然也会完成的尽善尽美。
第一战来到了北平,在这极北之地,大雪已经可以漫过门槛。
程昱并没有先去找曹彰,而是先去拜会田豫。
田豫乃是持节、护乌丸校尉,北平这边的内政以及对外事务是他一把抓,深受信任。再加上他辅佐曹彰征讨乌丸,于情于理,都要先跟他打个招呼。
田豫得知程昱道到来,自然是不敢怠慢,听说是来寻觅曹彰的,田豫则是有点犯难。
“彰公子几日前便带兵深入塞外,一时半会怕是不得回来。”
“我听闻近日并无战事,公子为何要出塞?”
田豫拱手解释。
“虽多次大败乌丸,但均未伤及元气。现在的乌丸已经记不起刘幽州的恩德,包藏祸心。”
程昱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就在此歇息几日,劳烦田府君。”
程昱在北平休整了几日,曹彰匆匆的前来拜见,他身上的甲胄都未卸下,能够闻到血腥和泥土味。
“彰公子何不换身衣服相见?”
程昱也并不是觉得曹彰无礼,而是觉得不必如此焦急。
“先生此来必有要事,我岂敢怠慢?”
曹彰也知道自己形象不佳,笑着退后半步,直接席地而坐。
“出去打了一圈,让先生见笑了。”
程昱拱手,表示无妨。
“那我就倚老卖老一番,不知公子此次出塞,有何斩获?”
提到这个,曹彰倒是来了兴致。
“我此次出塞千里,截杀多队乌丸斥候,获取了不少消息。等到大雪落下,他们都是要来叩关掠夺,我们需要早做打算。”
程昱就是静静的听着,不时点点头;曹彰叽里呱啦说一大堆,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
“说这些话,可能让先生您听不下去了。”
“公子是看不起老夫吗,老夫独守城池,八百士兵也未曾怯懦袁绍。老夫只是觉得为将者,不该以身犯险。纵使公子勇武过人,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