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后宅,楼阁上。
杜律披着白色狐裘,正坐于席上,身前案几上一杯茶汤冒着氤氲热气,身后亦立着两垂首侍女。
“咯咯咯……”
“阿兄来抓我呀!”
“咯咯……”
远处,满园红梅挂霜,与皑皑白雪相映成趣,三名孩童于梅林间戏雪,时不时发出阵阵稚嫩悦耳的银铃笑声。
杜律满面笑容,全无素日里的不苟言笑和阴郁深沉,反似一慈父,正目露怜爱的看着林中的子女嬉戏玩耍。
但这一份温情转眼便为人打破。
见得杜十一于廊下急步而来,远远望着那张受过劓刑的脸,杜律笑容当即消失,眸间有不悦,有厌烦,亦有无奈。
进到阁中中,杜十一躬身行礼,低声说道:“家主,您料事如神,黄邵扣下了我派去的信使。”
说罢,杜十一面露担忧之色,又道:“家主,如今城中流言已扩撒,有人在暗中引导这些流言,似冲着家主您来的。”
杜律端起茶汤欲饮,闻言手上动作略微一滞,随即便一饮而尽,语气淡漠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鬼蜮伎俩罢了,不妨事,随它去吧。”
话落,杜律眉眼间笑意愈浓,道:“黄邵此人,不足为虑。”
目不转睛地望着林间嬉闹的孩童,渐渐,杜律脸上又有了笑容,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乙字营那边如何了?”
“禀家主,那李峥日出时分出了荀府,一刻多钟后入营,击鼓点兵。此人倒是有些手段,恩威并济,不但重罚了近些时日一些不守军纪的士卒,还给士卒们补发了近三月的粮饷,颇为得兵士之心。”杜十一不急不缓说道。
杜律笑而不语。
这在他预料当中,这乙字营这些年一直为他弟弟杜仁所控制,说是怨声载道亦不为过。
如今杜仁一走,无论新来之人是谁,这些士卒都会视之如甘霖。
因此,李峥得人心,非是他手段高明,而是这些士卒苦杜仁久矣。
而这也恰恰就是他希望看到的,如此有利于他的计划。
“那事可安排妥当?”沉吟片刻,杜律问。
“必不会误了家主大事。”
忽眼角余光见杜十一欲言又止,杜律笑道:“十一,你跟着我已有十余载,你我名为主仆,实则是生死兄弟,何以至今生分至此,有话便直言,不必有所顾虑。”
听得杜律此番话,杜十一眸间一颤,一缕莫名的恐惧一闪而过,忙拱手道出心中的疑惑,道:“家主,我只是觉得,如此这般会不会过于明显,那李氏子非蠢笨之人,会不会引得他心生警惕,及时抽身而去。”
杜律挥了挥手,笑道:“不妨事,我所用之计非单纯之阴谋,乃是阴阳相合之策,他即便有所察觉亦无可奈何。”
“除非他能舍弃这已到手的兵权,可即便他舍了,那孔伷却不会任由他退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李峥抽身离去,但他和孔伷亦必然会离心离德,与我而言,即便最终不能取他性命,亦有利无害。”杜律言语间风轻云淡。
但这话在杜十一听来,却犹如寒冬腊月里的凛冽寒风,令他从骨子里亦能感觉到阵阵寒意。
“对了,家主,早间派去监视李峥的人来报,称他们发现了二公子亦在派人盯着那李峥。”杜十一又道。
“胡闹!”杜律闻言眉头当即紧蹙,欲言又止,道:“罢了,仲礼心中这口郁气若不撒出来,怕是会憋出病来。”
沉吟片刻,杜律又道:“派人盯着点仲礼,决不能让他胡闹,现下我所谋之事关乎杜家百年大计,此时绝不可动那李峥。”
“罢了,我还是亲去一趟与他说,否则仲礼怕是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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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中巳时。
乙字营,主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