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荀家在谯县的宅邸并不大,是荀彧族叔荀昱当年为沛国相时家族为其置办的。
而说起这荀昱,此人与李峥有些渊源。
因为荀彧这位族叔与李峥祖父李膺亦是好友,两人皆于建宁二年被捕,后死于狱中。
荀彧此次来谯县,为的就是处理荀家在谯县的产业,不曾想竟被困于城中。
荀府虽不大,亦非寻常民宅可比。
高耸的门楼彰显着贵族的威严,府内建筑错落有致,飞檐翘角间透露着古朴典雅的风韵。
回廊的轮廓在灯光勾勒下更加分明,贯穿着整座府邸。
南面院落,梳洗后的李峥一身白色深衣,披散着长发,坐于炭盆前烤火。
伸手摸了摸发间,感觉已干透,遂起身来到厅中卧榻之上坐下,解开他那随身携带的包袱。
只见包袱中除却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财物,余者皆是各色瓶瓶罐罐,不知作何用。
“咚咚咚咚……”
急促敲门声响起。
一听这扣门频率,李峥便知门外是谁,遂没好气喊道:“滚进来吧!”
话落,门应声而推开。
郭嘉一身寒气进来,后立即关门,又拍了拍身上雪花,这才笑吟吟走向李峥。
“来得正好。”李峥笑着将包袱中一小葫芦递给郭嘉,“帮我个忙。”
郭嘉于榻上坐下后,接过小葫芦,双眼瞬间发亮。
小葫芦拿在手中是爱不释手,那尖耸的喉结不断上下滑动。
李峥打开一小木盒,瞥了一眼已经悄悄扒开葫芦塞子的郭嘉,没好气道:“我让你洗手,你个嗜酒如命的玩意。”
郭嘉不语,厚颜强笑,小心翼翼倒了点葫芦中的液体在掌心,然后快速搓了起来。
顷刻间,一股浓郁刺鼻的酒香弥漫全屋。
郭嘉闭着眼睛,鼻子快速翕动,在空中左嗅嗅右闻闻,像狗闻见了屎,是满脸的陶醉。
李峥听到他不断咽口水的声音,翻了个白眼,伸手一把夺过葫芦,将里头盛放的酒精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小玉碗当中。
然后从那木盒中捏出一根弯针,紧接着又从盒中捏出一根细长丝线,穿在弯针上后一同扔入了那小碗中,这才抬头看向郭嘉,道:“我教过你的缝合之术,没忘了吧?”
“告辞!”
郭嘉一听就知道李峥准备让他干啥,似唤起了某些不堪的记忆,当即呕了一声,然后拱手作揖,当即想溜。
李峥一探手便将其提溜了回来,没好气道:“我后背上的伤口,我自己缝不到。”
“唉,吾命苦也!”郭嘉犹如斗败公鸡,垂头丧气坐了下来,很快又嬉皮笑脸道:“你这人当真是奇怪,说你不畏死,又走哪皆带着这些物件。说你畏死,今日与那蛾贼厮杀,又每每当先,悍不畏死。”
“我的确是怕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但怕死却非贪生。”李峥笑着说道,说完双目流露出追忆之色,不知想到了什么。
“怕死却非贪生。”郭嘉听了,愣了一下,细细品味一番后,点头道:“此话甚是在理,畏惧生死乃人之常情。求生亦是本能,你这番话,倒是让为兄有种豁然开悟之感。”
李峥没接话,低头自顾自用小竹镊摆弄浸泡在碗中的针线。
这些伤口虽然都不深,但若不缝合,一旦反复崩裂,导致感染,届时便是要命的麻烦。
而这些物件都是李峥这些年一件一件慢慢捣鼓出来的。
单说这些酒精便费了李峥不少钱财和精力。
还有那桑皮线,也是反复试验才弄了出来,一切皆为自己和身边人小命着想。
这个时代的外科医疗技术手段实是一言难尽。
其实这时便已有专治外伤的医者,亦懂缝合之术。
只不过会此术者凤毛麟角,且这些人只服务于上层社会,中下层的普通百姓是请不到这些医者的,亦请不起。
且这些医者敝扫自珍,将这些外伤缝合技艺当做传家之宝,绝不外传。
导致这种利国利民的技术根本就无法流传开来。
因此,普通百姓受了外伤,大多是草草包扎了事,生死看命。
李峥就曾见一医者为人缝合。
但那场面看得他头皮发麻,那脏兮兮的手一捋针线,直接上手,事后敷上疮药了事。
这也是他适才只让那医者为他包扎即可的原因。
光看着那些乌漆嘛黑,极不卫生的外科器具,他便已是头皮发麻,又怎敢让其上手,否则怕是原本不会感染也得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