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阿蓉哽咽着举出一个满是鲜血的婴儿,泣不成声:“娘娘,您醒醒,看看皇子殿下。”
“嘶……”
德妃不断扩大的瞳孔陡然一缩,已经不再出气的嘴唇猛然一动,吸入一口冷气。
阿蓉忙将血婴放到德妃嘴旁,德妃勉强睁开黯淡无光的双眼,只看见一个满是鲜血,浑身通红的小人儿,她虚弱的说道:“刚刚……太疼了……我给他想了个名字……时烨……时烨……”
“快走……”
话音还未落下,她的头已倒向一旁,不再动弹。
阿蓉剪下一块布,包起一动不动的血婴,弓着腰,掀开襦裙,把小皇子抱进怀里,又披上披肩,盖住身上的血迹,再来到房门处拉开门。
她手上滴着热血,泪流满脸:“来人啊,德妃娘娘自尽了……”
门外守候的大统领大惊失色,撞门而入。阿蓉连忙转过身,不让他们瞧见怀中的异样。
大统领瞥了一眼阿蓉畏缩的身影,便愤怒望向被珠帘遮盖的软塌。
趁着御林军的注意力被德妃的尸体所吸引,阿蓉一个转身,夺门而去。
大统领掀开珠帘,看着德妃裸露的肚子,盯着那被剖开的肚腹,一时间沉默不语。
跟随他们进门的皇后看到这鲜血淋漓的场景,骇然跌倒在地,哆哆嗦嗦得指着德妃的尸体,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身后的将士异被眼前所见惊得目瞪口呆。
“大人,那个宫女,要追吗?”
身为一军之将,大统领怎会不知这些乱七八糟的伤口是如何而来,必是那宫女拿着这把浸泡在血中的剪刀,一点点的扎进肚子里,慢慢剪开肚皮,再深入,再剪开肚皮。
他又看着那个已无声息的女人,那被咬得稀烂的嘴唇,可以想象她在死前经历了怎样巨大的痛苦,可他就在一墙之外,却始终听不见半点声响……
一个女子,竟能忍受如此剧烈的痛苦。
“追!”
抱着不哭也不闹的婴儿,宫女阿蓉一路狂奔,她拼了命的奔跑,直至紫宸宫。
她顾不上擦拭脸上的热泪,只是一个劲的奔跑。
紫宸宫乃皇城重地所在,天子批阅之处,守卫森严。
可她的速度实在太快,待守卫拔剑反应过来时,她已一头跪在门口,举起怀中的血婴,声嘶力竭的大喊:“时烨皇子求见圣后!时烨皇子求见圣后!”
她不住的嘶喊,喊得撕心裂肺。
“竟敢擅闯紫宸宫,拖出去!”守门的将士喝道。
高座上,头戴凤冠,身披黄色长袍雍容的妇人放下手执之笔,饱含威严的漆黑瞳孔看向门外:“时烨殿下?”
从门外走进的侍卫张了张嘴:“是一个宫女,属下这就赶走她。”
这妇人沉思片刻,道:“宣。”
大统领一路追来,那年轻的宫女疾步走入庄严肃穆的紫宸宫的身影映入眼眸,他迈出去的脚步突然放缓。
“将军。”副卫开口道。
“我自有分寸。”大统领挥了挥手。
阿蓉刚一进紫宸宫,望了一眼金座下的妇人,立刻低头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将举着婴儿放在身前,头砸得砰砰作响。
“皇孙时烨觐见圣后!皇孙时烨觐见圣后!”
高座下的侍女皱眉怒道:“放肆!”她又看向门口的守卫,呵斥道:“这般污秽之人进殿,为何不事先禀告?”
那守卫慌忙行礼道:“属下一时不察,污了圣殿,这就带她下去换身衣服。”
“不必了。”圣后看了一眼侍女,那侍女立刻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恭恭敬敬地垂下了头。
“你身前的婴儿,可是德妃之子?”
“回禀圣后,时烨皇子正是德妃娘娘之子,他一出生,德妃娘娘便遣奴婢带皇子觐见圣后。”
“大统领何在?”
守卫低头道:“正在殿外。”
“宣。”
“是!”
阿蓉心里却想着小姐对她的吩咐。
“若虞氏让你带着皇儿退下,今后你便是皇儿的母亲,你要替我将皇儿抚养长大,若虞氏对你不闻不问,你便求她。”
“小姐,我要怎么求她?”
“用命去求。”
“蒋家会因我遭到牵连,他可能会是我蒋氏和陛下唯一的血脉了,阿蓉,答应我,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儿……”
想起小姐的哀求,阿蓉咬了咬牙,一头猛地撞在冰冷而坚硬的地板上,撞得头破血流。
大少爷,小少爷,小姐明明都是那么好的人,太后为什么要害他们呢?
为什么?
“求圣后放时烨殿下一条生路!”她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绝望而尖锐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求圣后饶过时烨殿下,他是您的亲孙子啊!德妃有错,祸不及孩儿,殿下还小,什么都没做过,也没有犯错,求圣后放时烨殿下一条生路!”
额上的血流入通红眼眶,又从眼眶里流出,看起来就流着两条永不枯竭的血河。
大殿上方的圣后静静地凝视着,侍女也安静的退在一旁,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整个大厅似乎格外宁静,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没有看阿蓉一眼。
阿蓉渐渐的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她看到眼前红彤彤的一片,恍如一片血海。
大统领瞄了一眼倒在红木地板上的宫女,恭敬的对大殿上的妇人行礼道:“参见圣后。”
眼角分布着几条皱纹的圣后瞧着大统领,不紧不慢地道:“德妃怀胎才九月,如何能生出皇子?”
“臣在德妃床下翻出这巫蛊娃娃,正欲带走德妃,她却说要更衣才肯觐见,末将谨记圣后懿旨,此事不可声张,遂退到房外,侯她更衣。却不想再进门时,德妃已然身死。”大统领看向已然头破血流,呻吟不止的阿蓉,神色复杂,”末将猜测,应是这宫女用剪刀剪开德妃的肚子,取出了皇子殿下。”
圣后盖上奏章,一时沉默。
“他还活着吗?”
散开的血布上,被唤做时烨的皇子浑身通红,身上鲜红的血液已经凝固,他睁着眼睛,眼皮正在逐渐下垂。
他从出生到现在,似乎都没有哭过。
大统领收敛心中的杂念:“好像,还活着。”
后史官记载:左霜儿妒德妃之才,使人以巫蛊祸之,德妃乃令宫女持剪开肚,生皇子时烨,宫女抱血婴,奔至紫宸殿,跪地而亡。后触之,时值武安君觐见,遂囚时烨于武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