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接着说。
“就以城池攻守为例,敌人十则围之,自然有很大的成算,但攻城战全都胜了么,守城的全都败了么?”
李陆摇头,摸清少年的话术,谨慎的接住。
“守城有城墙的优势,守军被逼进绝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攻城一方也有犯错的时候,多犯几次错,锐气就折了。”
“对啊,所以胜败还是要看过程,过程还是要看人。人的决心最重要,你把这外面这几十人好好统领起来,不啻于千军万马。”
李陆满脸狐疑,不解怎么变成少年郡王同自己对谈,这些话听起来全都有道理,同时又很扯淡,令人愤怒——你行你上啊。
“卑职懂了,卑职定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报答陛下的深恩。”
朱允熥朝李陆伸出手,李陆不解其意,下意识的也伸手,两人手握在一起。
两人面对着面,表情忽然都有些怪,朱允熥闭目默念什么,李陆身子一下子站直,想要倒下一样,幸喜手被朱允熥拉着,偏偏歪歪,始终没倒。
“李千户,耿校尉,我皇爷当年遇到危急情势比这回重得多了,还不是平安度过。他已经老了,我年纪还小,不能亲自上阵指挥,这回这里只能靠你,指挥若定化凶为吉,。”
朱允熥把那耿校尉三个字说得极轻,快速的带过。
李陆像大梦初醒一般,茫茫然的看看朱允熥,看看朱元璋,也看看左边右边,越发困惑。
“敢不遵……殿下命。”
朱允熥另一只手也握住李陆的手。
“来不及解释了,你一定好好的作战,回来见我。”
李陆嗯一声,抽回手对着朱允熥深深作揖,回转身去由地上拾起腰刀,径直出门去。
朱允熥整个人都是晕的,不敢相信自己短短时间里当着众人的面完成了一次召唤。
大汉长水校尉耿恭,霎时已重生在大明金吾前卫千户李陆的身上。
没有别的用心,纯粹就是为了把屋外院子里的几十名还可一战的带刀侍卫统率好,扛住接下来贼人发动的攻击。
朱允熥走回皇爷面前,躬身行礼,为自己忽然唐突的在他面前跟朝廷命官说那么多话做解释。
“皇爷,李千户一定可以把外面守好,你尽管放心。”
朱元璋对刚刚看到的情景实在有些困惑,但又累又乏,没力气细细想。
“你对他说的那些话,全都很好很贴切,咱不知道你二哥在这个场面下,能不能有你说得这样好。”
朱允熥心想,皇爷啊皇爷,明明是你胆怯了,你要是没有一丁点害怕我撂挑子,何至于说这话,什么我二哥不如我。
就棍子上的胡萝卜呗,吊着,吃不着。
“二哥书读得比我多,说话也一定比我强。”
他看向那堆烧得落下来的屋梁处,两具烧得焦黑的带刀侍卫尸体,地上有还两把断了弦的弓。
朱允熥走到那两具尸体旁,抽出一具尸体腰间悬着的腰刀,拿在手上,对皇爷拱手行礼。
“皇爷,我也带把刀,保护你。”
朱元璋原本看孙子这番动作既狐疑又心惊,见他这么说,眼睛里都带钩子了。
“好孩子,但愿用不着。”
这是默许的意思,朱允熥自然懂得,他把腰刀柄朝着秦舞阳投过去,秦舞阳自然的接过腰刀,手上耍一个剑花,反手背在手臂后面。
再接着朱允熥才抽出另一个倒毙侍卫的腰刀,如秦舞阳那样反背在手臂后。
腰刀沉甸甸的,拿在手中油然有了种千山我独行之感。
刀在手,朱允熥心里又悲壮,又慷慨,恨不能院子立即被叛贼攻破,门外的带刀侍卫全阵亡,无数贼人冲进屋子,秦舞阳和那两个侍卫也战死,自己一马当关挡在皇爷前面,你们只有跨过我尸体才可碰我皇爷,一番激战过后被乱刀砍死。
谁比我更忠于皇爷?
谁比我更肯为大明的江山殒身不恤?
是我,还是我!
皇爷这么肯定我,该再想想大明的江山应该托付给谁了吧?
这么上头了一秒钟,朱允熥已冷静下来。
这么想不对,要是在此时此地的不是自己,而是朱允炆,难道会表现得像个怂货?
也不会,多半他能做得跟自己一丝不差,或许语气、火候的拿捏上还要好。
这样的场合,只是唯一的解,自己只不过表现出了普通常人的水平,说不上英勇。
说这是普通人也会有的鸡贼才最准确。
爱谁谁吧,我就是装了,拿不属于我的幌子来讨我皇爷欢心了,说不定他也明知这一点。
对,他明知这一点!
人生呐,就是你知道我骗你你还心甘情愿地把我当你手心里的宝,反过来亦如是。
哪有什么好孩子,好孩子不过是你知道我此刻需要什么就装作什么我也不在意你真的是什么只要你表现出我这时候最需要的样子就好。
毕竟我好不容易穿越到这儿,可不是为了一种悲壮的死法的。
朱元璋站久乏了,回椅子坐下,朱允熥站在他旁边,像周仓持刀伴着关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