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母亲的一点儿也不意外。
心念至此,朱允熥实在有种“毁灭吧,我累了”的感慨。
这老头儿残暴了一辈子,指望他老了变得良善,实在是想多了。
这大明初年的魔幻时刻,与其说真有那么多大臣络绎于道地谋反,贪腐,不如说这是老头儿内心的折射。
因为他疑心过重,身为锤子看谁都像钉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有人配合指证,所以抓捕坐实了无数敢于结党营私的大臣。
因为已经杀了那么多开国建功的勋贵,剩下还未涉案的勋贵惶惶不可终日,不认为自己可得善终,一不做二不休,势必走上谋反的道路。
好一个双向奔赴的模型。
想虽如此,朱允熥还是惯性地辩解。
“皇爷,孙儿……这是绝……没有的事。”
朱元璋脸色平和下来,既不怒,也不凶,像只是单纯搞清楚了一件事。
“熥儿,你好好反省一下,殴打二哥,咱以家法论就好了,不当作是欺君犯上,那够不上,但总之是极大的错处。咱老了,不能什么都由咱定,这回就交给你二哥发落。”
朱允熥一点儿也不怕交给朱允炆发落,此刻正是朱允炆最惺惺作态时,处罚大概鞭打十下不到,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那种。
让他难忍受的是,皇爷又打算开启什么大案?
又要多少人头落地?
过去的事就算了,新的一年接茬儿还让我当背锅侠呢?
哎哟喂我说皇爷,你能不能换个人祸祸,别总逮着我一个人薅啊!
秃了都!
他长叹息一声。
“皇爷,你那么说,这是又打算干掉谁?”
朱元璋一怔,眼睛虚成一条线瞪着朱允熥。
“你说啥?”
朱允熥腿肚子转筋,哆嗦了下鼓足勇气,笑着问:
“孙儿问,这回皇爷又打算动哪个朝中大臣,再杀他个血流成河?”
朱元璋脚下踉跄后退一步,目光死死瞪着朱允熥,脸上已不是愤怒可形容。
“小东西,知道自己在说啥不?”
朱允熥问皇爷这回打算杀谁是过了脑子的,但好像头过身子没过,心里一半坦荡,一半毛骨悚然。
被动挨打就会一直被动挨打下去,不如换个思维,以攻代守,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要救我二舅,或许这是个路子!
“孙儿……咱只是……不想再为皇爷背这口锅。”
他也学着朱元璋口音说咱,乖卖在明里。
朱元璋似乎明白,又不大明白,左右看看,哑然失笑。
“狗东西,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说直白点,皇爷老了,脑子不像年轻时灵光,别让咱猜,咱猜的后果——很严重!”
朱允熥感觉得到,爷爷其实已经怒了,之所以还没发作,是还存在一丝困惑,不解自己为何会突然这样语出惊人。
这个世界,已经没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刚刚那样的话朱允炆不会说,就连过世的老爸朱标也没这个胆子。
朱允炆不说是因为他的人设就是装,老爸在世时跟皇爷杠得疲了,干脆不说。他想反正以后他做皇帝,事情改过来就好了,不必太着急——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咱有个天大的秘密,想给皇爷悄悄的说。”
朱元璋身子一震,登大宝以来这是他最爱听的一句话,几天不听人说就浑身不自在,此刻竟然从亲孙子口中说出,意义非那些寻常告密者可比。
他抬头看看最近锦衣卫的位置,也不多说,转身径直朝朱允熥房间进去。
朱允熥会意地跟上。
进屋后朱元璋拖椅子坐下,他岁数大,外面站这会儿功夫膝盖已经疼得快站不住。
“兔崽子,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跟咱说,就快说,敢有半个字不实,咱把你……活剥了信不信!”
朱允熥打了个寒战。
活剥了不至于,杖责肯定逃不了。
“皇爷,刚刚我说二哥即位只做了三年皇帝,连第四年都没做上,那不是瞎说。”
朱元璋反倒表情比刚刚在屋外平静得多。
“哦,那就是真的咯?咱没会错意的话,你是说当咱薨了后允炆即大位,哪怕咱明天就薨呢,这也是再往后三年的事,熥儿,你给咱说道说道,你——怎么能知道好几年后的事?”
这话和和气气,无一丝烟火气,是认认真真的探讨。
朱允熥以前他只觉得爷爷残暴嗜杀,单独相处后只说一句话便点出关键,我,知道好几年后的事,油然有种他懂我意思的感觉,心中顿时一宽,畏惧不觉去了大半。
“不瞒皇爷说,孙儿由未来而来,知道后来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