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盏茶,让武松初步领略了宋人的美学思想。
形式美,内容更美的生活和艺术方式,武松很喜欢。
望着对面于虞侯和老管家摇头晃脑赞不绝口的样子,武松虽然不会学样,但也微笑着点头附和。
一盏茶的功夫,或者说一刻钟时间,里屋又传出茂德帝姬极富感染力的欢笑声和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客堂里所有人再次统统站起来,迎接女主闪亮登场。
果然,帝姬赵福金戴着全副首饰王冠,香气袭人地霸道出现。
只见她身穿天青色大襦长服,配了一根浅紫色束腰,头顶、前额、双耳、脖颈、手腕、指头,都戴满了充满西域情调的顶冠首饰,耳垂项链,手环指戒。
除了大宋人喜欢的金黄颜色,更多的是红红绿绿,蔚蓝沉紫,姹紫嫣红,五彩缤纷,闪闪烁烁,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茂德帝姬在客堂里来回走了二圈,等着众人夸赞。可是除了附马蔡鞗那几句美若天仙,洛神临世的颂词,旁人都不出声。
于虞侯是找不出合适的说语,只能谄颜媚笑。
老管家和孙车夫是自惭自愧,不敢抬头仰望。
刘亮和王七娃完全是小孩子心性,一脸童真模样。
唯有武松,望着帝姬赵福金,见若未见,一副若有所思,物我两忘的表情。
赵福金便停在武松跟前,抬头望着这个高自己一头的彪形大汉,问他道:“看你眉眼纠结,心里莫非有什么想法?且说给孤听听。”
武松一开始是觉得这西域人打造的饰品,无论是材质选取还是款式工艺,都不同于中原女子的风格。但再仔细端详赵福金精致的脸庞和身材,又感觉并无任何不适合的地方。
就好比千年之后,法国布艺沙发和中式红木衣柜放在一个屋里,照样美的服服贴帖,舒舒服服。
见赵福金在眼前逼着他表态,蔡鞗等人也面露略有不喜的疑惑,武松从容一笑,拱手对茂德帝姬说道:“俺是个武人,不懂这精雕细琢的东西。且斗胆回帝姬的话。
“请帝姬看这墙上,李唐的山水花鸟,疏间写意是美,张择瑞的工笔市井,重彩细描何尝不是美?东坡居士曾经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俺觉得这个比寓,用在帝姬身上,再适合不过。
“帝姬现在这副穿戴容貌,即使去那西域苏丹可汗王宫,也一定是惊艳四射,受万人爱慕敬仰!”
“嘻嘻嘻,孤家听这军汉说话,好生开心!”赵福金掩口笑道,脸上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壮士可是那赤手空拳打死猛虎大虫的武都头?想不到还有这等见识谈吐呢。”赵福金继续说道。
蔡鞗见武松虽是纠纠武夫,对答却甚是得体,引得帝姬高兴,便也缓了脸色,加入谈话。
他转头问于虞侯道:“听说来京城路上,遇到劫匪了?多亏武都头英勇杀敌,保得平安把礼物送进京城?”
于虞侯听附马说的如此仔细,知道已经有人把情况汇报给蔡府。当下也不隐瞒,将路上遇劫的故事,减去不该说的,添油加醋地向帝姬和附马说了一遍。这其中少不了夸赞了武松一番。
蔡鞗听罢,不由感慨道:“运往京城的贵重物品,经常被恶人抢劫。即便是大队官兵护送,也不敢说保得周全。武都头单枪匹马将这等值钱的物什送抵蔡府,莫非是太保李存孝再世?”
这李存孝是五代十国第一狠将,后人常把他与西楚霸王项羽相提并论,素有“王不过项,将不过李”之说。
武松见蔡鞗这么给面子,便想谦虚一下。
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赵福金先跟着发话说:“五官儿,孤要奖励武都头。你且说说怎么个奖法。”
“奖金赏银,再升几级官衔。武都头可想留在京城当个都统领?指挥使也使得。”
蔡鞗说这话的时候轻描谈写,像是后世的大妈在菜市场挑菜讲价。
于虞侯老管家之流听得心惊肉跳,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瞅着武松。
赵福金也一副期待的样子,等武松回答。
“附马爷的好意,俺心领了!此番官差事了,俺也不回阳谷,便辞了公差身份,在京城做个自由快活的草民。附马爷若赏俺金银,俺省得,若有称手兵刃赏俺,俺更喜欢。”
听武松如此直率,赵福金又呵呵呵大笑着说道:“呵呵呵呵,武壮士真好汉!直肠子爽快人!你有这个心愿,孤还真有一件宝贝送给你。
“五官儿,你还记得年前辽国番使送来的礼物吗?”
蔡鞗听帝姬这么一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不由得一楞。
赵福金也不恼他,双手下垂,做了一个抬重物的动作。
蔡鞗恍然大悟,一拍额头笑道:“竟把这二件黑白奇物给忘了。来人!把库里那二块死沉的铁疙瘩抬上来!”
胖管家应诺一声,赶忙照办。
转眼间,仆人们把客堂里的箱柜长案搬走,腾出空地。
随后只见四条壮汉,二个一对,各担着一条手臂般的长棍,下面用手指粗的麻绳密密麻麻系着一块长方形的沉物。
到了客堂中间,四条壮汉放下担子。众人只觉脚下一沉,声音似是不响,感觉重量却是吓人。
只听蔡鞗说道:“年前番辽遣使来京城,又要增加我朝供辽赐银。皇上自然不喜,派父相去应付。那番使抬出这二件铁疙瘩,说一块是取自极北地心的寒铁,另一块是取自火山熔岩的灼铁,给辽国大将打造兵刃所用。如若我朝有人能举起来,使得动,便不涨我朝的岁银。
“那天童枢密、高太尉二位大人都在场,招集手下武将,没一人搬得动,使得开。
“父相便私下里花重金买通番使,才求得今年岁银暂时不涨。
“这二块铁疙瘩没人喜欢,便落到我府上。
“武壮士,你若有力气拿得起,便送与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