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当死社稷,闫辉铭独自立于帝都城头,视野尽头已经看到前来索命的叛军所激起的尘土。
城门之外没有准备拒敌的帝权守军,皇帝身边也没有任何一个御林军护卫的身影。
城外只有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佝偻老人,满身疲惫的背手站立于城门前,与皇帝一齐等待叛军到达的那一刻。
一面唐字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唐家军,兵临城下。
轻舟已过万重山,新的秩序即将在他踏入城门那一刻开启。一路的流血牺牲,一路的生离死别,同伴的付出将士的浴血奋战,奠定了铸就了一个新时代的降临。
如此恢宏的皇宫,硕大的城门,所有唐家军士卒都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发出惊叹。众人的心情都不能用言语形容,有沉重有感慨有喜悦有遗憾。
天明从战马上一跃而下,接过战旗扛在肩上,一步一步的向大开的城门走去,朝着那独守一座城门的佝偻老人走去。
“孙儿唐天明,见过爷爷!”天明双膝重重跪地,将战旗插在地上,朝向老人磕头,身后数万将士皆将右手握拳置于心口对老人施以军礼,“唐家军,拜见唐老将军!”徐泽郁书桓等人皆是同天明一样双膝跪地行磕头礼。
许久未见的爷孙俩今日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两人的眼角都泛起了泪花,唐烨伟俯身扶住天明的手臂,想要把跪地的天明拉起来,但是用上全身的力气也没把天明拉起。
“对不起,让您受苦了。”天明紧咬着嘴唇努力控制自己不能哭出声来,唐老会进天牢会吃这些苦头全都是因为自己,天明心里无比的愧疚。
唐老那枯瘦的手为天明拂去眼泪,然后在天明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先起来说话。”唐烨伟的声音也有些许哽咽。天明一站起来就将唐烨伟整个人紧紧抱住,“爷爷,无论我能否踏入这皇城,我都一定要带你回去。”
唐烨伟长叹一口气,满眼心疼的看着天明,一身的血腥气,不知道是杀了多少拦截的敌人才走到了这里,用手去摸哪怕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出身上受了多少的伤。
尽管唐烨伟万般不愿让天明和唐家众将士的付出都白费,但是他还是开口说道;“孩子,就到这吧,不要再入这城门了。”
“我想你也知其七八了吧,这道门注定是我们外姓人无法跨入的。”唐烨伟掩面叹息,用叹息掩盖他偷偷流出的泪珠。
天明扶起唐老,慢慢的走回大军之中,“唐家军所属!任何人不得越过战旗位置半步,违者,杀无赦!”郁书桓不甘心的下令,所有唐家军的将士都心有不甘,但是如今却毫无办法。
“沿途所有的要道关口全无一人把守,我想这就是闫辉铭他给出的条件,换我不入皇城。”天明更是不甘心,即便他早早就预料的了结局,但是他每每回想起黄标战死沙场的惨状,麾下追随自己的士卒死于乱阵,他便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遗憾。
“他不杀我留我一命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阻你入城,若是你不肯听劝强硬入城,帝都内的伏兵怕是会让我们有来无回。”这一点并非唐烨伟在危言耸听。所有人都没有进入过帝都里面,对里面的构造布局完全都是不清楚的,唐家军哪怕战力顶尖远超帝都内的守军,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只能是被动挨打任人宰割。
唐老扭过头来观察天明的表情,“这城门只能由闫明又或者闫年才能走得进去了。”眼见天明的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唐烨伟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用手轻轻抚摸着天明的后背。
城头之上的闫辉铭对眼前的情况尽收眼底,他以达到目的,转身慢慢的向大殿走去,边走还边自言自语些什么。
唐烨伟被天明带回后,军医立即上前将唐老搀扶着去到后方为其检查身体并医治。目送唐老被士卒搀扶着进入大军之后,天明也是长舒一口气,随即转身朝队伍的最前列走去。
城头上不知何时又站了两人,一人身穿朝服一人身披铠甲,闫辉铭离开城头之后就一直在这,接替闫辉铭监视着这城下的一切。
穿朝服的那人看到天明独自一人向队伍最前列走,他便双手握紧拳头紧张的询问旁边的那名武将,“张宸将军,咱们是不是应该回去通报一声啊?”留守在城头之上的张宸是一位很出众的但是能力分化极大的武将,擅长守城。
“林大人无需着急,先看看情况再回去禀报也不迟。”张宸连头都不扭一下,对待这种贪生怕死的只知道阿谀奉承的文官,一点好脸色都不肯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天明的行动上,一路从西北杀到秦州,再是屠了湖州八万兵马,一路过关斩将兵临帝都城下,他对眼前的这个少年很感兴趣。
身穿朝服的文官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数万精锐的骑军兵临城下,领军之人的每一步子,都好像踩在他的心上一样,心情难以平复。天明越是离那杆旗帜近,他的心情就越紧张。
一路走到战旗旁,但是面对城门他却选择转身朝向麾下将士,天明突然跪下,面向所有唐家将士,双膝跪地。
“感谢大家能把命都交到我的手里,一路从黄泉路走到这里。恕我唐天明无能,今日只能止步,对不起了诸位!”天明郑重的向全体唐家将士磕头,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全都都尽收眼底的张宸见此一幕,心里一种佩服油然而生。“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前途不可限量。”
天明从地上站起,起身后徐泽郁书桓等一众将领全都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后退五里扎营,全军休整!”郁书桓不愧是天明认定的统帅,更不愧是天明亲近的二哥,总是能清楚天明的想法并且及时的作出部署。
一袭白衣,自起兵平定沪州叛乱被敕封牧州将军镇国西北,拔除世家肃清外敌,夺马场斩草莽。出兵南下,败苏力,以少胜多破湖州,一路北上过关斩将直至帝都城下。
这人不过二十出头便缔造了如此之多的传奇,百姓皆对其刮目相看。但是在今日他又做出令全天下人都惊呼的举动。
帝都城门大开却不入半步,面对唾手可得的帝位选择拱手让人!
“也是难为你了小天。”心有不甘的郁书桓仍是开口安慰天明,肩扛谋逆的罪名每日都在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背负数万唐家军士卒的期望好不容易的走到了这里,龙椅就在面前,却只能看着。
篡位称帝这件事天明不是没有想过,一路北上之前天明依然抱着这种期许,若是能第一个踏入皇城,那便可自立称帝。但事与愿违,在天明看到所有关口要道的守军全部都不见踪影,他就猜到了如今的这种情况。
唐天明,闫明,闫年三人共同逐鹿天下,闫辉铭自知已经毫无胜算,专心抵御外敌,誓死也不能让出一寸土地给外人,所以这就是闫辉铭的条件,闫家帝权江山只能由闫姓继承,也就是说只有闫明或者闫年才能笑到最后。
“主要是感觉对不起那些随我们出兵以来死去的弟兄们。”遗憾是真的,但是更遗憾的是他没有办法给死去的英灵有个好的交代。徐泽和郁书桓两个人都默契的将手搭在天明的背上,两人都没有讲话,皆是默默陪伴。
朝中各王的眼线已然将帝都的情况汇报给了闫明和闫年,若是谁能最先踏入皇宫那便可成新帝。如此一来闫明也有所迟疑,大军轻装简行丢下所有辎重器械,不顾一切的冲向皇城。
以目前的局势分析,天明率领的唐家军已经率先出局只能作为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新帝登基。闫明的优势最为明显赢面最大,和天明的联盟有唐家军保驾护航,兵力本就占优的秦王军对上闫年也有极高的胜算。
手中兵马数量不及天明闫明的联盟,即便是重骑兵也无法匹敌数量如此高于自己的敌人。闫年一口气打下檀州霖州周遭的几个富庶州,如今需要不断派兵镇压,将这几个州的势力彻底打压紧紧地握在手中。
如今就让闫年犯了难,重骑兵强横是自然,但是兵马数量是闫年的短板,手中数州都需要兵马镇压,短时间内竟是抽不出兵力逐鹿帝都。
一步错则步步错,闫年手下没有能够统御大军的帅才,他自己本身也不是个善于领兵之人,因此他所使用的战略与闫明天明的截然不同,没有打开豁口之后直逼帝都,而是选择攻下周边地区浪费了本身最具有优势的地理位置错失了先机。
闫年意识到自己第一步就走错之后,即便懊恼也已经无济于事了,更何况现在又陷入了两难境地,如果出兵帝都争夺帝位,胜负两说但是耗费兵力打下来的几州都将失去,若是安于现状又将失去争夺皇位的机会。
气上心头的闫年把手里的茶杯发泄的将其砸的粉碎。“本王这么多年的谋划就这样失败了!”闫年这次的失利就是因为他的阵营里就没有一个善用兵的人,他豢养能臣数不胜数,但却无真正懂兵善战之人,一个距离帝都很近周遭富庶的地方如何能出真正的将帅之才?唯有闫明这种边陲疆王的手下才会有一干虎将帅才。
手下群臣皆是不敢多言,治国安邦他们可能有一手,但是行军打仗不是他们所擅长的领域。眼见闫年摔砸的东西越来越多火气越来越大,其中一人出列进言道:“殿下如今当先稳固四周收编地方军队,以檀州霖州为中心的新属地做据点,修缮工事发展军队,以一地战一国,等待时机重夺帝位!”
闫年停下手里的摔砸,仔细听了听这条进言。“如此一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发展军队等待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