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85章 玉成(2 / 2)小杨工,你妹喊你回家吃饭!首页

“朕不信命。”辛温平执拗道,“朕一步步走来,只看到事在人为。”

“老臣说错了。”吴太医收回了给辛温平把脉的手,“若陛下不相信人各有命,那总该相信人各有志。就像杨大人有自己的信念,世子想必也是找到了自己的信念才会来求陛下的。这好像是世子第一次向陛下开口吧。”

辛温平垂下了眼帘:“确实。”

辛尔玉素来本分,从来只有辛温平给他,没有他向辛温平讨要什么。

“那说明这件事对于世子来说,相当重要。”吴太医说,“从这点来讲,世子爷和陛下真的很像呢,你们都很爱自己的阿姊。”

吴太医此言一出,辛温平忽然哽了一下。她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辛尔玉那一瞬间和她阿姊那么像了,原来是因为信念啊,他们都有自己的信念,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表情。那是一种使命感,是非我不可,是舍我其谁。

吴太医见辛温平那副表情,就知晓自己说的话辛温平是听进去了。

辛尔玉天赋不高,可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他就像他的阿姊一样,看起来是个纨绔,但心思却很透明干净。这也是持国公夫妻的家教。持国公夫妻二人在两都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辛莫风内敛,骆清清外向洒脱,对自己的孩子也没有父母的架子,更像是朋友,对府上的下人也都有礼有节。他们就像是辛温平幻想中的模范家庭,所以辛温平一厢情愿地认为叔父一家只要永远这样过下去就好。

但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

就像当年毅然决定出塞和亲的辛尔卿一样。

吴太医给辛温平煎了一点安神的药,辛温平喝下,忽然问道:“吴太医,您一辈子无儿无女,学生也都三三两两地各奔前程,回家以后看着屋子空荡荡的,不会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吗?”

“呵呵,怎么会呢?”吴太医笑道,“吾心安处是吾乡。”

吴太医说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老臣的心呐,安在自己身上呢。”

辛温平眼睛微微睁大,吴太医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她忽然想起了她刚到问心堂求学的场景。那时候月霜双还没来教她武功,问心堂很冷清,只有一间堂屋,一个院子,一间厢房,师父、她和一个不爱讲话的小书童。她每日坐在堂屋习字,问心堂内安静得可以听见院内梨花落瓣的声音。

在她来之前,师父就一直这样一个人,如同苦行僧一样静修。

辛温平那时候比现在还粘阿姊,因为晚上不能和阿姊睡在一起,还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她问康夫子一直在这里不会觉得寂寞吗?康夫子只笑着用戒尺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瓜。

“小山,人生在世,莫向外求。”

十年前她听不懂的话语,在今日忽然顿悟。

走出景阳宫,辛温平对程思威道:“去问叔父后日可有时间和尔玉一起进宫同朕用个晚膳。”

“陛下,您这是想通啦?”程思威喜道。

“多嘴。”辛温平冷冷地撇了一眼程思威。

程思威做了一个闭嘴的动嘴,转身去吩咐人上国公府报信儿去了。

太初元年二月,持国公世子辛尔玉出使突厥,赐太合公主辛周使节,为掌节人。阿史那兹宓被平西军打到阿尔泰山一带,阿史那钦旧部和追随可贺敦的几个部落拥立可贺敦所生长子阿史那苏念为新可汗,突厥自此分裂为东西二突厥,东突厥受辛周庇护。

也因为突厥的分裂,东突厥和西突厥之间有了龃龉,此后的百年,东西突厥一直在相互牵制,想要吞并彼此,为辛周的西北换来了百年的安定。但这是太初元年的众人料想不到的。草原上,十年未见的姐弟二人相拥而泣,辛尔玉郑重地将系着长长牦牛尾的竹节递到辛尔卿手上,辛尔卿接过使节,望着眼前已经是大人模样的弟弟,心中五味杂陈。

“我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爹娘,现在看来,圣人守住了我与她的承诺。”辛尔卿忍不住伸手,踮起脚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辛尔玉有些哽咽地低下头配合阿姊。小时候很讨厌阿姊这么摸他,今日却觉得好生幸福。

他眼中含着泪,一字一句道:“古有乌孙解忧公主,和亲数十年归葬汉地,阿姊,总有一日我要将你亲自接回家。”

“唉,不用啦。”辛尔卿宠溺地拧了一把弟弟的耳朵,“阿姊早就想好了自己以后的事情了。”

她这十年深受波斯文化影响,法赫德信仰祆教,也就是拜火教。而祆教也通过商路影响到了回纥、突厥等草原诸国。辛尔卿虽然不信仰他们的神明阿胡拉,却很是接受天葬的习俗。阿史那钦死后便是天葬。

提起这些,辛尔玉很受冲击。辛周的文化里,人们讲究入土为安,人死后身体受鸟兽啄食是很难被人接受的。辛尔卿却释然地笑了。

她带着辛尔玉走出了东突厥新的王帐,眼前草原广袤,有一只苍鹰在天空盘旋。

她指着那只鹰道:“我这一生都如笼中困兽,死后不愿再囿于一方棺椁。阿史那钦已经自由了,百年以后我愿同他一样做这草原上的风,归于天地生灵。”

风中传来驼铃的声音,辛尔卿深吸一口气,拉起弟弟的手。

“若圣人不急着召你回辛周,就陪我去小海看看风景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