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天子登基。一番冗长的祭祀仪式让杨菀之连连哈欠,柳梓唐还看见有肃政大夫在一边看着杨菀之一边悄悄小本本记笔记,他几乎可以想到大朝上立马就有人要弹劾杨菀之在天子登基大典上打了十几个打哈欠。
其实所谓的登基典礼不过就是祭祀一番先祖,然后宣布一下改元,之后大赦天下。辛温平素来奉行一切从简原则,祭拜先祖时简要说明自己临危受命,等到天下初定才有脸面祭祖,之后就是文武百官前往在明宫朝拜。
朝拜之后,辛温平宣布了新的年号,为“太初”,之后大赦天下。在此之后,便是对官员的任命和封赏。如月槐岚、贺兰敬等人,早在大乱初定时已经封赏过,自然不再论;公孙冰被擢为小冢宰,王文珍被任为幽州司马使,何瑶为淮南道司寇使,直接和她爹成了平级。对养父杨冰又是抬了位置,从仁恩公抬成了仁王。
提拔完这一圈,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杨菀之身上。
辛温平也在看杨菀之,她指尖有些烦躁地点了点面前桌上的那张薄薄的纸。这张调令,她不知道该不该发出去。
于是她开口道:“自窦爱卿回乡丁忧,这左司空之责一直由右司空钱大人代为行使,如今钱大人也要去地方任职,左司空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着。朕心中倒是有个人选,不知绵州司空使杨大人可否担此大任?”
她说话时,目光落在杨菀之身上。
杨菀之起身,上前一步,行君臣礼,正要婉言谢绝,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一道声音响起:“陛下,臣以为不妥!”
发言的是个肃政大夫,杨菀之根本不认得。那肃政大夫满脸愤慨道:“陛下,赏罚之事应当公私分明,杨菀之对您有恩,这是无可非议之事,陛下大可以封赏爵位,怎么可以如此轻率地将官位给出去?”
他话音刚落,竟是竺可危出言反驳:“杨大人入朝十年,政绩颇丰,从洛阳明堂到你我脚下的在明宫,都是她主持的营造;此次又主动请缨前往绵州,救绵州百姓于水火,依臣看来,杨大人担得起左司空一职。”
竺可危并非出于好心。他们这些老臣都知道,杨菀之离左司空差得远呢。只是捧杀嘛,这可是竺可危他们最拿手的。若是辛温平真的让杨菀之做了这个左司空,杨菀之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什么建树了。
公孙冰也不认可地望向辛温平,当今圣人就是这点不好,一遇见她阿姊的事情就会犯糊涂,有时还很独断。这张调令的事辛温平瞒得死死的,就连内史府都没听见一点风声。
“杨菀之制举入朝,未经科考,能到如今的官位已经算是到头了,我朝从未有制举之人担任六官长官的先例,这是其一;她如今尚未到而立之年,资历浅薄,左司空之职明明有更多的合适的人选,陛下却非要因为一己之私提拔她,更是跌破底线,这是其二!”那肃政大夫气愤地看了杨菀之一眼,“圣人这样,让一众寒窗苦读的学子何其寒心!一个仅有口耳之学的人,怎么能担此大任?”
话里话外,还是觉得杨菀之没什么才学,因此心中不平。
辛温平轻轻往龙椅上一靠,饶有兴致地盯着那肃政大夫:“朕可不认为杨大人仅有口耳之学。”
有个太学学士出列道:“杨大人才学如何,仅凭一面之词不能服众,不若当殿考她一考,若杨大人能答上来,想来一众同僚也无异议了。”
若是答不上来,杨菀之以后在官场也没法混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杨菀之方才分明是想推拒,结果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把她架起来下不了台了。
今日是大朝,在大兴的文武百官大大小小的都来了,匡姮品级高,位置比较靠前,闻言跳出来替杨菀之说话:“贾学士此言有失偏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左司空是工官,本就以技术见长,若贾学士尽考些四书五经,考些酸腐儒生的题,又能证明什么呢?若依照贾学士的逻辑,不若我出道算术题给你,你若是不能当殿解答,便不要在太学待了。”
贾学士哪能想到会跳出来一个匡姮替杨菀之说话,当即脸红脖子粗起来:“算术又有何难?礼乐射御书数可都是君子六艺,我们书生苦读数十载又岂是尔等能比的?”
右司空钱缪轻咳一声:“杨菀之资历尚浅,这点鄙人认可;但若把我们冬工之术说成口耳之学,未免也太不将我们这些冬官放在眼里了。我想若是对于贾学士这样的学子来说凡事都无门槛,那朝廷也不必有六官之分了。我们冬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就是就是!”钱缪一发话,一众冬官纷纷附和。
杨菀之也适时出声:“冬工之术不拘泥于纸笔,因此即便通过了科举,也不代表能够成为冬官。几位大人所言并不能证明杨某不配为官,只能说明我朝对工官的选拔还需要规范。当然,臣自认为还需历练,左司空之位还请陛下另请高明吧。况且绵州的重建尚未完成,臣不想半途而废。”
辛温平苦笑,想把阿姊留在大兴可真难。她就像是插了翅膀的鸟儿,飞出去就捉不回来了。
“既然如此,那便等绵州重建完再回来吧。”辛温平摆了摆手,不想再提这件事。
众朝臣以为辛温平还会给杨菀之别的封赏,没想到辛温平很快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倒是让人捉摸不透她心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