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皇城。寿安观。
天上的阴霾压得很低,大概是要下雨了。风很凉,人的心却是燥的。
高墙之下,一小队人,簇拥着一顶华贵的小轿,快步行进着。
“娘娘,寿安观快到了。”
左侧的宫女凑近轿窗,小心翼翼的出声。
一只肥厚的大手猛然掀开轿帘,露出一张丰腴白细的脸。
由于身形过于宽大,这位娘娘挤在一顶小轿里,绫罗抹胸上绣的硕大牡丹花,都随着肉褶子委屈的挤到了一起。
她正是如今统管后宫的许贵妃。
许贵妃把脑袋伸出轿帘,但见一条石板路远且幽深,两边都是高大的槐树,影影绰绰,宛如陵墓前的翁仲石像活了,张牙舞爪地警告着闯入者。
“什么鬼地方,活死人墓一样。”
贵妃一脸嫌弃的动动手指,小轿便继续往前。
“站住!什么人夜闯寿安观!!”
前方突然响起一声脆生生的断喝。
那声音在轿帘外撞了个四分五裂,只见一个人影站在路中央,挡住了禁卫的去路。
“娘娘,前面来了个人,要拦。”宫女低声对许贵妃说道。
“我的驾,这后宫除了圣人,谁敢拦?怕不是活腻了。”
许贵妃懒洋洋的,丝毫不以为意,挥了挥手,示意继续往前。
但那人却一步不退,左手向身后握住背上剑柄,右手张开,不让半步。
灯笼晃晃悠悠的光里,映照出的,是一张清秀英朗的脸,她正是寿安观的守卫女修玉真。
玉真朗声到:“寿安观并未收到谕旨,不知有客。你们要进,可有圣旨?!”
“啪!”玉真话音刚落,轿旁那宫女竟上前几步,扬手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力气足用了七八成,五个手指印登时现了出来。
玉真柳眉倒竖,刚要拔剑,禁卫的两柄刀早已架在她脖子上,将她压跪在地。
挣扎不及,玉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顶小轿,从眼前扬长而过。
“瞎了眼吧!那是贵妃娘娘的舆驾!”
一个禁卫下了玉真的剑,押着她跟在了队尾。
与永宁城的其他道观不同,这座皇家道观既无香火,亦无诵经,里面只长年住着一位寿安公主。
黑的墙,黑的门,黑的瓦片,哪哪都是黑的。
内宫外庭都传说,寿安观是阎罗殿,圣人领进去的人,出来不是下狱,就是抄家,更有传得邪乎的说,出来疯疯傻傻的都有。
也不知道这寿安公主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嗜血判官。
因此其他的皇妃公主、亲王郡王提起此地,不是嫌晦气,就是摇摇头讳莫如深,更不可能前来打醮。
富贵金银窝子里的许贵妃,突然来这里是做什么?
玉真心里头很有些忐忑,却依旧强迫自己沉住气,静观其变。
没了阻碍,许贵妃着禁卫们飞快的破了门,连外殿两个随侍的女修也一并押了。一行人轰隆隆向内殿走去。
门内是条甬道,两边立着三十六尊泥塑的天罡塑像,比真人略大,精美非凡,栩栩如生,一看就出自宗师大匠之手。
然而诡异的是,所有神像都没有瞳仁,眶中飞白。
他们有的拿着刀枪,张牙舞爪;有的低眉斜睨,双手合十。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玄机——肢体或兵刃,总会恰到好处地伸进甬道中,大概是作为路引之用。
按寿安观的规矩,入内者一律要带上面具,目不能视,于黑暗之中摸索着神像的手和刀兵前行。这一番安排,无疑能让每一个来者都心惊胆战。
可许贵妃的白眼却翻得比塑像们还大,她自不会遵这戴面具的规矩,又自负镇边大将家出身的虎女,并不将这些“虚张声势”的东西看在眼里。
“寿安吾儿,看看谁来瞧你了?”许贵妃人刚踏入甬道,声音早已高高传了去。
走出甬道,一切竟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