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颤抖着,泪水无声、汹涌地从眼眶滚落,滚烫的、炙热的、悲伤的……
就像是一片悲伤的海。
“你为什么要哭?”光团问。
它觉得顾银韵可能是疯了,所以它要问一问。
而顾银韵根本听不见它的声音。
更确切地说,她已感受不到外界的所有存在,而是封闭着,被脑内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所淹没。
她记起了童年的不幸——
被苛责、被虐待、被忽视……
在那个家里,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她竭力讨好,换来的永远是讥笑和谩骂。
生病时,等待她的总是黑暗的房间和紧闭的房门,那个世界的父母放由她自生自灭,每一次都巴不得她能自己病死。
而她每一次都没死成。
“哎呀,你的命可真硬。”
“反正她命硬,我看下次就别让医生开药了吧,浪费钱。”
“浪费钱!你活着就是浪费钱。”
“晦气东西,连阎王都不收……死远点,别碰你弟弟!”
她也记起了在翊府得到的关爱——
留着一小撮胡髭的父亲刚拎着鸡毛掸子教训过摔碎花瓶的顾钰,转脸换上副慈爱的面孔,哄着边上被吓哭的她。
明眸含笑的母亲唱着轻缓的歌谣哄她入睡,月光落在母亲的面颊上,衬得她如仙女一般。
她咯咯直笑,伸出胳膊想去拍母亲的脸。
母亲按住她调皮的手,还夸“我们家银韵是天底下最乖最乖的小孩”。
可是后来,翊府也变成一场噩梦——
那日阳光晴好,拂面的轻风却是冷的。
她坐在房间里,看见屋外人影幢幢,地砖震颤,传递来盔甲摩擦和沉重的奔跑声。
然后,尖叫声传来。
那是总是围绕在她身旁,不厌其烦地猜测她的需求,照料她的起居,盼望她的病能够早日好起来的仆妇们的尖叫。
有脏脏的东西溅落到窗纸上。
年迈和蔼的嬷嬷推门而入,还没来得及抱她走,就被一剑刺穿了胸脯。
执剑的男人面容冷峻,端详她片刻后,动作粗暴地擦去溅在她脸上的鲜血。
嬷嬷的尸体被拖走。
隐隐约约地,她听到父亲的怒吼和母亲的哭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没多久,怒吼和哭声都消失了,面容冷峻的男人折返回来,身后跟着体魄魁梧的一员大将。
将军脸上染着血,问“该如何处理这个丫头”。
男人捏着她的脸左右端量,忽然嗤笑一声,说“她与她的母亲实在是相像”。
“留下吧,反正是个傻的。”
“她活着,顾钰就有了软肋。就算他怀疑父母身死的真相,也不敢轻举妄动。”
男人捏了捏她的颈侧,她就昏睡过去。
醒过来时,已是黄昏,整座翊府静悄悄的,听不见鸟虫鸣叫,仿佛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肠道在痉挛,她感到饿了。
可她仍旧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长廊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晃晃悠悠的,房门被“嘎吱”推动了。
顾钰出现在门外,表情难看,像是随时会哭出来:“银韵……”
他踉跄着扑来,紧紧抱住了她。
“还好你没事……”他哭了,身体被吓坏了的痉挛颤抖着,嘴上却一个劲儿地念叨着,“还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