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门,一股潮气窜进鼻孔,夹杂着隐隐的霉味。
这座房子太老了,每一块木头都吸过太多的水汽,年复一年,光脚踩过都会发出震耳的声响。
吱呀,吱呀,吱呀,惹人心烦。
但韩东景喜欢这个声音,只要他在走路,它们就追随陪伴着他,像老朋友一样亲切,空荡的房间也因此少了几分冷清。
韩东景一只胳膊被王珏搀扶着,另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摸索着向上走。
他的眼前只有一大团浆糊状粘稠的灰色,不知是水泥,墙灰,还是什么别的冷冰冰的东西。
他索性闭上眼,走得反而安稳了。
王珏领着他来到卧室,让他在床边坐下,默默地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我的画就在窗边,你可以看看。”
王珏一进屋就看见了那个半人高的画架,蒙着一块纯白色的布。凑近去看,上面已落有不少浮灰。他开窗时特意绕过了,他并不好奇,他不敢看。
仿佛那不是什么油画,而是韩东景生命的计时器,露出全貌之时,便是他魂归九泉之日。
“等你画完再说吧。”王珏的声音被吹进来的风带走了一些,听起来很微弱。
“对了,还有几件事拜托你。之前说过一次,不知怎么了,总想再和你确认。”
“你说就好。我都照做。”
“我入殓时,要穿衣橱里那件套在防尘罩里的西装。”
王珏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不多,一眼就看见那个肃穆的黑色袋子。他拉开拉链,仔细看了看。
“白色的,上面有紫色的花,对吧?”
“对。你要在我快走时就帮我穿好。我想在还能呼吸的时候穿上它。”
“行,我明白。”
“骨灰劳烦你帮我带回国,墓地我买好了,在我爸墓旁。”
“嗯。”
“我走之后,把展馆关闭,所有的画,包括屋里的这件,帮我寄给江浸月。一定要用最保险的快递,不要一起寄,分开寄,我怕数量太多会互相挤压。”
“不用寄,我帮你带回去。画框撤掉,只留画作,我爸有经验,知道怎么包装不会损坏。他那些收藏都是这么带到美国的。你放心,我会亲自交到江浸月手上。她收到后再决定要不要装裱吧。”
“那太好了。谢谢!”韩东景抬头,不知往哪里看,便把头转向了窗户。
他没有看见太阳,脸却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
冬天的阳光总是这样温柔。
不对,是不是已经到了春天?
开始下雨了,那是春天来临的迹象。苏醒,重生,萌发,皆是好的预兆。
韩东景躺倒在床上,脸一直朝着窗户,像一朵慵懒的向日葵。
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他对命运早就没有怨言了,只有纯粹的、真挚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