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劝解道:“我知陛下离世娘娘悲痛欲绝,可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啊”
楚黛滢嘴角扯出苦笑,手轻抚着那张大雁图,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一般:“汐儿,你知道吗?这张图是我与琼玖相识不久他送给我的,他说知道我最喜爱大雁,便送了这幅名师之作,我之所以喜爱大雁,是因为大雁是忠贞之鸟,明知道嫁与他,会困难重重,他亦不会属于我一人,可我还是选了他,哪怕知道不能长相厮守,哪怕知道一辈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已退数步,你说上天为何不能怜悯一下我,多给我们一些在一起的时光呢?”楚黛滢把脸紧紧地贴在画上,泪水顺着她的脸额滑下。
“娘娘……”云汐想要劝慰,却又觉得任何语言都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太过苍白无力。
楚黛滢说:“不用管我,对于这一日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你去看看琉璃吧,他现在应该很难过”
云汐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楚黛滢的后背,又嘱咐了丫鬟几句,有事随时唤她。
北国岁除之际,最为严寒,外出须臾,睫毛即凝霜。
云汐替楚黛滢料理妥当杂务后,前来寻找即墨琉璃。
喻子轩见她到来,如获救命稻草般言道:“快去看看他吧,已经坐半宿了”
云汐望向寝宫后院,只见即墨琉璃身着单衣,倚靠大树而坐,四周冰雪堆积,身旁数个酒坛横七竖八,面色惨白,双眼黯淡无光。
云汐无需询问,便知无人敢近身为他添衣。
“把大氅给我”云汐说道。
喻子轩递过大氅,忧心忡忡地道:“王妃,此时虽不合时宜,但因陛下生前未曾立储君与遗诏,前朝已然纷乱,明落和明大人、楚相等一众老臣在前方勉力支撑,他若再如此......”
“我知晓了”云汐接过大氅,走出屋子。
云汐走近即墨琉璃,这才看清,他的睫毛与眉毛皆被白霜覆盖,眼神空洞,嘴唇青紫,脸色苍白如纸,握着酒坛的手早已僵硬,怀中还紧贴着一封信纸。
云汐伸手抽出信纸,将大氅盖在即墨琉璃身上,然后打开信纸。
“吾弟琉璃,为兄心系之,虽常严加训诫,然一直以汝为傲,为兄无命亲见四海升平,唯托吾弟代之,除此之外,还有三愿,一愿吾弟勿过度伤悲,为兄此生了无遗憾,二愿吾弟护好即墨江山,为兄则于天佑汝与北国,三愿吾弟照顾好其嫂,为兄即可瞑目于九泉”
云汐将信纸折叠好,放回即墨琉璃的怀中,然后在他身旁缓缓坐下。
沉默许久,即墨琉璃终于开口:“你回屋去,冷”
或许是因为寒冷,他的声音也被冻结,变得僵直生硬。
云汐伸手抚摸着他的手,那手如同冰块一般,冰冷刺骨,让人心疼不已,她柔声道:“我知道你很难过,琉璃,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别憋着,别这样吓我”
即墨琉璃仰头又喝下一口酒,声音低沉地说:“我没事”
在悲痛的阴霾过后,剩下的唯有深深的自责,皇兄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他都知道,可他却处处与之作对,从不体谅。
“其实一年前陛下就和我提及过他的身体状况,只是他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我就……”云汐有点自责的说。
“我知道”即墨琉璃打断道,“他想瞒着我,我便装作浑然不知”
那日渐消瘦的身躯,深陷的眼眶,他又怎能看不见。
“我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甚至没来得及告别,云汐,你知道吗?我都没有好好地和他说过几句话,没有好好地向他行过一次礼”即墨琉璃低头垂眸,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
云汐紧紧搂住即墨琉璃的肩膀,摩擦着他的后背,陪他流泪。
即墨琉璃转过头把脸埋在云汐的颈窝,泣不成声的说:“我明知道他身体不好,处处和他僵持,总是埋冤他作为君王太过妇人之仁,殊不知他明里暗里帮我平息多少怒火,为了朝廷安稳娶了多少不爱的女人,云汐,我想他,我想我哥”
人的一生会经历太多失意,然最痛的无非是至亲至爱阴阳相隔。
待怀中人声音渐微,云汐才轻声开口:“琉璃,你要冻坏了,进屋吧,好吗?”
得到默许后,云汐用力扶起即墨琉璃,将他搀进屋子。
待他稍作缓和,云汐投来热手帕,为他轻柔地擦脸、擦手。
明落于前殿匆匆赶回,一脸阴郁地说道:“王爷,朝臣们都已安抚回去,但他们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让您明日登基”
即墨琉璃声音沙哑:“谁急谁当”
“这……”明落无言以对。
喻子轩叹息一声,劝道:“王爷,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是啊,没有皇兄管制我了”即墨琉璃冷笑一声。
喻子轩沉默地低下头,就在众人以为即墨琉璃会妥协之时。
即墨琉璃突然抬起头,嘴角挂着狂妄肆意的笑容,眼神却阴狠凌厉,他说道:“所以,本王就是任性,谁又能奈我何?传旨下去,本王不登基称帝,但会代理国事,谁有意见,亦或想要寻衅滋事,就先数数自己有几颗脑袋,本王可不是皇兄,纵容他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即墨琉璃的语气不容置喙,亦不是玩笑。
“是”明落只能领命。
“琉璃,你想……?”云汐担忧地问。
即墨琉璃冷声说:“我不会坐即墨的皇帝位,因为我要坐天下的皇帝位”
天启前四年,北国帝君即墨琼玖逝于宫中,凌王不顾众议,代位行权,却拒登皇位,同年九月,皇甫南国短暂休养生息后,于闻都起兵,攻伐北国,自此,史册所载最惨烈之天下大战,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