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男孩和女孩的目光恰好对接。两者眼神交汇的瞬间，他们分别感受到了笼罩于彼此之间的复杂情绪。

女孩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的是迷惘、讶异，而男孩瞳孔所映照出的却是女孩的气愤和责怪。

慢慢的，男孩聚焦的目光开始出现涣散的状况，那一抹色泽淡薄的嘴唇微微启合，吐出一段模糊的字句。

“我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我是（歪七扭八的音译）……？”艾露丝面露异色，重复了一遍男孩奇怪的低语。

……

柠桔般的长发，天空蓝的瞳孔，肤若凝脂，妍姿艳质。讲真的，眼前女孩的容貌，绝对处于他个人内心的审美标准之上。

还有，刚才所经历的一切也很奇怪——留着大胡子的老人，坐着百来人的阶梯教室，以及女孩与老人之间那些叽里咕噜的对话，难道是某处国外的小型讲座么？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里又是哪里？

等一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是……加若？”男孩愣在原地，痴痴呆呆的，袒露的神色依旧茫然，脑海中的记忆犹如澎湃的潮水剧烈地翻涌着。

他忍耐脑海里近乎无休止的动荡，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微微颤栗的身体牢牢地钉死原地。

“不，不是的。”

“我的名字，是……”

深邃的思维空间，犹如星海，意识的灵光在其中砰然炸裂。这就像暗淡的夜空蓦然出现巨大幽月，驱逐了黑暗和迷惘，照亮了被无形物质蒙蔽的道路。

光暗更迭，人影迁移。

无数的过客从他的眼前匆匆地掠过，又有无数的场景在他的身旁不断地变换。

最终，画面中的人影和背景同时停滞，一切的来去过往瞬间倾覆，飘散为自我旋绕的粉末，遑遑洒落于空虚寂寥的星辰寰宇，却又在顷刻落定生根，不再喧嚣和咆哮。

转瞬之间，“男孩”完成了自我的认知，思路和想法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知道自己不是“加若”。

“男孩”对自己在地球的姓名，仍保有清晰的印象。而且他确切地知道，他是生活在地球的普通人类，并非是眼前世界的土著。

因为在不久之前，他还戴着虚拟现实头盔，在MMORPG《龙痕》虚造的游戏世界里畅玩。也不知道是游戏故障，还是游戏设备发生了故障；在他即将触碰到星空背后的世界时，化身虹光的他遭遇了一团阴郁雾气的侵蚀。

伴随一阵爆裂的响动和黑屏，他的意识再次复苏，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处处都散发着陌生感的地方。

然而事情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在他脑海现有的记忆之中，除却一份属于他自己的记忆之外，竟然多出了一份有关一个名为“加若·拜伦”的男孩的记忆。

加若·拜伦，十一岁。

目前的身份：费南城，梅瑟高等综合学院，少年班的一名学生。

他本是个可怜的孤儿，因为身附罕见的魔法天赋，而被一个名为克里斯托夫的商人收养。印象之中那一段灰暗的记忆尤为清晰，即便距离现在已有一年左右的时光，但是那个男人带他离开孤独园时，对他说的那些话，以及看待他如“工具”的眼神，依旧历历在目。

“我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义子，按照王国的法令，在你成年之前，你的一切将受到你的监护人支配。我想，十岁年纪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几天后，你将会以‘插班生’的身份被人送到梅瑟学院学习有关法术的知识，我会付清你第一年的学费，此后每一年的学费都要靠你自己的能力赚取。”

“当然，你也可以向我求助——你要知道，我是一个商人，商人就代表利益的交换。如果你向我求助，那么这一期间所产生的任何费用，在你毕业之后，都必须如数归还我。否则，你还须在我的手下，帮我工作五年。在此期间，我不会付给你任何的工钱。因为这是你逾期所要付出的代价。”

“当然如果你克服了种种困难，在学院自力更生，并成功在学院毕业，那再好不过。但是作为当初引荐你去学院的百金费用，你必须加倍还给我。这样，往后的时光，我们才两不相欠。”

……

哗啦。

水花飞溅。

两者的记忆，犹如两股不同颜色的潮汐，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以极快的速度糅合成一团完美相容的液体。

此刻，在男孩的脑海里，先是掀起了一阵波澜壮阔的海啸，暴风骤雨连绵不断，又在眨眼之间，迅速归于一片风平浪静之中。

他整个人的意识，则像是一坨圆乎乎的面团。先是被人揉搓拍扁，接着被乱锤乱敲疯狂地锤炼，最终糅合在一起，又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而历经这一番折腾，他几近完美地融合了“加若”的记忆。

也终于明白了当前事件的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