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虞子笙终于开口。
他声音温和,如阳春三月里的微风,目中透着几丝疼惜,“元佶那孩子还是不错的,有时间可以带来让我看看。”
陈悬静闻言终于有所动容,这个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周皇帝一甩方才阴霾脸色,变的豁达通透,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随后他却又莫名岔开话题,“那个孩子也不错,我也是真心喜欢。”
此番言语卯不对榫,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但李凤言和虞子笙却很明白他说的是谁。
“师哥,你对这孩子有着怎么样的评价?”陈悬静望着中年儒士,眼底的最深处藏匿着一缕令人无法轻易察觉的希冀。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虞子笙曾通过截取时光长河,查看过宁念的过往,他说出此番话语之时,显得很是郑重。
陈悬静没想到大师兄对那孩子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原本有点悬着的心,这次彻彻底底的踏实下来,“先不管那次是巧合还是必然,今天就算是对他入司前的一次历练,我看不那么远,但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小师弟的眼光,更相信师哥的眼光!”
“到底是块敲门砖还金镶玉,全凭他自己造化了。”
书斋内十分安逸。
李凤言躺在地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故意装睡。
虞子笙则静静坐在那里细心聆听,只有陈悬静一人喋喋不休。
片刻后,老人也终于有所察觉,他朝着虞子笙尴尬一笑,接着深吸口气,整个人突然变得精神抖擞,然后朝斋门位置看了一眼。
“什么事?”
须臾间,一位老奴迈着急促的小碎步来到矮榻之前,不由分说缓缓跪下,“回圣上,镇妖司小旗官韩诩正在附近值差,得知您微服出宫,特地前来暗中保护。”
陈悬静则摆摆手示意老奴起身,随后吩咐道:“让他过来吧。”
老奴领命,躬身垂首倒步而去,只是片刻便将韩诩领到老人身前。
“臣镇妖司南指挥使麾下旗官韩诩,拜见圣上!”
推金山,倒玉柱!
话音未落,铁铮铮的中年汉子已单膝跪地,不敢有丝毫不敬。
“起来吧,今日没那么大的规矩。”陈悬静看向韩诩的眼神尽是赞赏。
其实以韩诩的身份,若无陈悬静召见,他可从未距对方如此之近过,就更别提聆听圣训亲身报禀了,所以今日韩诩还是头次听到圣上之言,他内心颇感诧异,明明眼前老人话语清晰,语气连贯,可自己听在耳中,不知为何总有种一字一顿的感觉,好在韩诩深知礼数,不敢有丝毫造次,连忙叩谢起身,随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了老奴身后位置。
陈悬静则缓缓支起左肘,轻揉前关二穴。
“我有几日没去镇妖司了,这几天司内有什么消息?”陈悬静话中有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韩诩不傻,千百年来大周与那些山上仙人的关系如履薄冰,这一点可以说世人皆知,自己若随意回答定会引起老人不满,所以他思忖片刻后,这才恭敬回道:“回圣上,昨日南境传回一条消息,前些时日那耄耋老僧的小弟子曾在诛仙镇逗留片刻,随后离开了大周,想必是回小须弥山了。”
陈悬静微抬眼皮,没有说话,很不以为意。
韩诩只得再次补充:“在此之前,这家书斋内的徐姑娘曾多次与那师徒二人产生摩擦,臣深知圣上与南湖书院关系密切,所以……”
这次中年汉子话未说完就被老人挥手打断。
“远的先不提了,说说眼前吧。”
陈悬静看似无心,轻飘飘扔出一个话头。
但韩诩内心却一紧,他很清楚圣上接下来要讲什么。
果然,陈悬静再次开口,“昨日闹出的动静不小,你当时应该是在场的。”
韩诩不敢隐瞒,好在他面圣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本想解释一番,但他还是小瞧了眼前这位老人。
因为陈悬静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你是不是想说,那老僧是二皇子的座上宾,他的来头极大,身后势力滔天,若处理不好,很容易就会挑起我大周和小须弥山的纷争,对不对?”
韩诩闻言一时间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回复。
老人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似乎没有怪罪韩诩的意思,他淡淡开口,“记住以后再碰上这种事,只要打得过,就去他娘地,管他什么势力不势力,先抽他两个嘴巴子再说,记住了?”
中年汉子骤然愣在当场,如同痴傻了一般。
“记住了没?”
陈悬静见韩诩愣在原地没有反应,立马冷起脸,显得有些不悦。
韩诩猛然回神赶紧应是,随后他见老人脸色渐渐转暖,又再次会禀道:“圣上,臣还有一事。”
老人抬抬眼皮,“什么事?”
“今日一早,知家来人了。”韩诩不敢耽搁,立马回复。
没想到的是,这番话瞬间勾起了陈悬静的兴致。
“哦,老的还是小的?”
韩诩这次回答的更直接,更言简意赅:“是知老。”
闻言,老人嘿嘿一笑,就像只闻到腥味的老狐狸,心中已经有了伎俩。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是该让这老家伙活动活动了,眼下山雨欲来,他还窝在家中,朕早就想把他揪出来了。”
“等赌坊事了,告诉知胜一声,朕也好多年没见他了,让他过来陪朕坐坐。”
此刻的陈悬静明显心情大好,叮嘱韩诩的同时,脸上已笑逐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