泌尿外科病房穿着裙子,张开双腿走路的大老爷们;
心胸外科拎着引流瓶,不甘寂寞的中年人;
康复科撑着四脚助行器,被医生要求来回走路的老头;
陪床闲得无聊的家属,上至大妈,下至黄毛……
乌央乌央,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瞬间就挤了半个病房。那阵势,比起围观神外陪床的家属,和泌尿外科住院的老头在厕所偷情,被神外病人逮到了大吵大闹,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只愁坏了关心病人的家属们着急上火,拽人,喝骂,想让自家病人回床上躺着去。然而也没什么大用,反而给病人骂回去:
“一天天地躺着无聊,好容易有个乐子,还不让我看!医生都说了,我这个病要多动,多动!”
“让一让、让一让!让我进去!”
人群中,脚步声、喧哗声猛然响了一阵,戛然而止。急匆匆赶到的男人怔在床尾,望着沈乐手里灵活舞动的木偶,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家的小木偶,是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在病榻上拿着逗他玩,教他怎么演木偶戏的小木偶。他跟着爷爷练操纵木偶,跟着爷爷学唱腔,甚至爷爷病重的时候,他还握着空拳,假装拉二胡给木偶戏配音,只为了逗爷爷欢喜……
后来爷爷过世了,他也因为练木偶戏花时间得太多,影响了学习,父母怕他考不上学校,威胁要把木偶扔了。
最后还是没扔,只是塞进箱子里锁起来。再后来,再后来……
再后来,他就忘了这个小木偶了……
现在又一次看到它,却是在一个陌生人手里,灵活地牵动着,表演着。中年男人蓦然又想起,那是爷爷最喜欢唱的段子,那是他小时候,爷爷一直唱给他听的段子……
那时候,他最大的期望,就是成为木偶戏演员,在舞台上拉扯着小木偶,表演给所有人看,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爷爷,爷爷……
凝望着那举袖、旋身、且歌且舞的木偶,中年男人不知不觉,已经有两行泪水涌出眼眶。
儿子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像爷爷当年一样,给儿子唱歌,给儿子表演,千方百计逗儿子开心。什么时候,走到了这一步呢?什么时候,走到了他天天骂儿子、时而打儿子,儿子愤而跳楼这一步了呢?
沈乐听到他过来,听到他站在门口,却没有去在意。他只是一心一意,努力给孩子表演,让孩子能有一时半刻忘却痛苦: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石榴裙……
石榴裙?
接下来的唱词是什么来着?
坏了,忘了!
“接下来我来吧。”正尴尬间,站在床尾的男人大踏步走上来。他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泪痕,嘴角勉强牵出一个笑弧,向沈乐一点头。一边伸手去碰触木偶,一边扭头,看向病床上的儿子:
“儿子,这一段爸爸也会,爸爸唱给你听!”
沈乐会意地把木偶交给他。男人指尖轻动,小木偶在他手下,歪歪扭扭,四肢牵动,笨拙地手舞足蹈起来。
这个人到中年的汉子左手托着木板,右手拽着丝线,一边聚精会神让人偶活动,另一边,还要努力让戏腔合上动作节拍: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激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